就在这一瞬间,我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铁盒塞进课桌的最深处,仿佛它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铁盒的表面有些冰凉,与我紧张的手心形成鲜明对比。
我能感觉到指腹上还残留着昨晚摸到的便利贴纹路,那些字迹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如同生了根一般,在我的掌心中不停地跳动,甚至有些发烫。
“江繁星,交作业。”
前排的陈佳雨敲了敲我的课桌,马尾辫扫过我画满公式的草稿本。
我慌忙抽出作业本,却带出半张画着星星的便利贴——是昨晚没敢塞进沈知远课桌的那张。
“这是什么?”
她眼尖地抽走纸片,嘴角扬起促狭的笑,“哇,江繁星你居然在画……”“还给我!”
我伸手去抢,手肘却撞翻了铅笔盒。
彩色铅笔骨碌碌滚到过道上,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弧线。
与此同时,教室前门被推开,魏州白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黑色运动鞋精准地停在一支滚到他脚边的蓝色铅笔旁。
他慢慢地弯下腰,伸出手去捡起那支掉落在地上的铅笔。
当他的指尖轻轻掠过笔杆时,我不禁屏住了呼吸,因为我知道,那上面刻着我精心制作的小星球图案。
这个小星球图案,是我在上周他篮球赛获胜后,特意去文具店挑选的一支铅笔,并让店员帮忙刻上去的。
当时,导购员问我是否需要在笔上刻字,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他的名字,但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红着脸让店员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现在,看着她的手指触碰着那颗星星,我的喉咙突然有些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我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而此刻,这些情绪似乎都被重新唤起,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陈佳雨,别欺负新同学!”
沈知远的声音突然在教室里响起,带着早读课特有的沙哑。
他快步走到讲台前,将自己的作业本放在上面,然后转过身,目光首首地落在陈佳雨身上。
陈佳雨似乎被吓了一跳,她的身体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迅速将手中的便利贴塞回我的手里。
我有些慌乱地接过便利贴,手忙脚乱地将它揉成一团,塞进校服的口袋里。
我的掌心全是汗水,仿佛能感受到陈佳雨刚才贴在上面的温度。
整个早读读得磕磕绊绊,我盯着课本上的英文单词,却总忍不住用余光瞥向教室前方。
沈知远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穿过他微卷的发梢,在课桌上投下一片金色的碎斑。
他握着那支蓝色铅笔转了转,突然在草稿本上画了几笔,然后撕下来折成纸飞机,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扔。
纸飞机擦过我的发梢,落在课桌左上角。
我心脏狂跳,用课本挡住视线展开纸条——是幅简笔画:一个男孩蹲在地上捡星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行字:“昨晚的星星,比这个圆。”
钢笔水渍在“圆”字末尾晕开小团墨迹,像他便利贴上的句号。
我盯着那团墨渍,忽然想起他昨晚蹲在巷子里替我割开铁皮时,后颈露出的一小片皮肤,被路灯照得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江繁星,发什么呆?”
英语老师的粉笔头精准砸中我额头,全班哄笑。
我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余光看见沈知远肩膀在抖动,却死死抿着唇,耳尖红得要滴血——他在憋笑。
课间操时,我故意排在队伍最后面。
委魏州白的背影在我前方三步远,校服后领露出的脊椎骨随着动作轻轻起伏。
他突然放慢脚步,等我走近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后颈的伤,涂药了吗?”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垂眸的视线。
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像淬了冰的玻璃,却在触及我颈间露出的淤青时,泛起暗涌般的涟漪。
他指尖动了动,似要抬手触碰,却在听见体育委员吹哨时,迅速背过身去。
“嗯”我盯着他后颈的碎发,喉咙发紧,“谢谢。”
他忽然转身,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我,包装纸在指间发出沙沙的响:“草莓味。”
不等我反应,又补了句,“听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忘记疼。”
糖纸在掌心被捏出褶皱,我看着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校服衣角,露出后腰一小截皮肤——和我一样,缠着医用胶带。
昨天在器材室,他说“我们不是不一样的”时,我没敢细看的伤痕,此刻像颗坠落的流星,在我视网膜上烧出个缺口。
午休时,我躲在图书馆角落吃面包。
玻璃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织出金色的格子。
沈知远的速写本摊开在膝头,他咬着铅笔皱眉看我,笔尖突然在纸上落下,刷刷画了几笔。
“给你”他把速写本推过来,页面上是我咬着面包的样子,头发被风吹得翘起,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半颗,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淤青。
他用阴影勾勒出我眼下的青黑,却在面包上涂了片暖黄的光,像撒了层糖霜。
“画得太丑了”我别开脸,手指却轻轻抚过画纸边缘。
他在角落画了颗正在融化的星星,旁边写着行小字:“你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是在夸我?”
他撑着下巴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我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渺小得像颗即将熄灭的星,却被他用画笔镀上了金边。
图书馆的钟敲了十二下,我忽然想起父亲昨晚醉醺醺的威胁:“再敢去打工,老子打断你的腿。”
指尖的糖纸突然变得刺手,我慌忙把速写本推回去,站起身时撞翻了椅子。
“江繁星!”
魏州白伸手扶住我摇晃的书包,里面的酒瓶清洁剂滚出来,在地面上滚出长长的影子。
他盯着那瓶清洁剂,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弯腰捡起来,塞进我书包侧袋:“下午有物理实验课,别迟到。”
我逃也似的离开图书馆,首到拐过走廊拐角,才敢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口袋里的水果糖己经被焐得发软,包装纸上印着的草莓图案晕开淡红的水痕,像沈知远今早泛红的耳尖。
魏州白视角穿插:他逃跑的样子像只受惊的麻雀,书包带在身后晃出凌乱的弧线。
我盯着他消失的拐角,指尖还残留着触碰他书包时的触感——帆布上细密的针脚,是他自己缝的吗?
翻开速写本,新画的星星旁边,昨天在酒吧画的那幅还留着:林砚站在吧台后,酒瓶在灯光下折射出碎光,他手腕上的伤痕像条银色的蛇,缠在苍白的皮肤上。
那时我真想冲过去扯开那个男人的手,却看见他眼里闪过的惊慌——不是怕受伤,是怕被我看见。
为什么?
我捏紧铅笔,在画纸背面重重写下这两个字。
窗外的香樟树影晃了晃,落在他刚才坐过的位置,像他总在回避的目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周末回家吃饭,你爸想见你。”
我盯着屏幕上的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下方的烫伤疤痕。
上次回家时,父亲把酒杯砸在我脚边,碎玻璃划开的伤口,和林砚手臂上的痕迹,形状竟有些相似。
物理实验课上,我故意和他分在一组。
他低头调试电路时,后颈的淤青又露出来,像朵开在苍白皮肤上的紫荆花。
我假装不经意地替他递导线,指尖擦过他手腕的绷带:“需要我帮你……”“不用!”
他猛地缩回手,电路短路的瞬间,教室里陷入短暂的黑暗。
在这片混沌中,我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黑暗退去时,他耳尖红得要滴血,却在看见我袖口的铅笔灰时,突然伸手替我拂去。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我愣住,他却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耳垂上的红蔓延到脸颊。
原来我们都一样,在触碰彼此的瞬间,像触到了烧红的铁块,却又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
下课后,我在他课桌里塞了包创口贴,里面夹着张新画的速写:两个男孩坐在屋顶上,各自背着伤痕,却共享着同一颗正在升起的星星。
他会看懂吗?
我摸着口袋里那颗备用的草莓糖,看着他低头翻找课桌时发顶的旋儿,忽然希望暮色早点降临——这样我就能再“顺路”经过酒吧巷口,看他在昏黄灯光下擦酒杯的侧脸,像看一幅永远画不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