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景琛的婚姻,是这座城市里最令人艳羡的童话。二十二岁那年,我从艺术院校毕业,
嫁给了这个比我大五岁,早已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没有豪门联姻的算计,
只有水到渠成的爱情。他追的我,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跨越了整个青春时代。婚礼上,
他握着我的手,眼眶微红,对着所有宾客说:“得林姝,是我顾景琛三生有幸。
”婚后的日子,蜜里调油。他执掌庞大的顾氏集团,却从不把外面的风雨带回家。
我开了间小小的工作室,教孩子们画画,随心所欲。他总是第一个来接我下课,倚在车边,
含笑看着我和孩子们告别,然后走过来,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画具,牵起我的手。
我们的生活充满了细节的温柔。他记得我所有的小癖好,比如喝咖啡只加半糖,
比如下雨天一定要听老唱片。我会在他熬夜处理文件时,为他煮一壶安神的茶,
然后窝在沙发另一头,借着落地灯的温暖光线看书,直到他忙完,过来轻轻抱起我,
低声说:“傻瓜,不用等我。”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生一对。连我自己也深信不疑。
直到……那些“不对劲”开始出现。最初,是些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异常。
我想给景琛看一张我们去年在北海道滑雪的照片,
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册里那张记忆鲜明的存在。我问景琛,他愣了一下,
然后温柔地揽过我:“可能是不小心删掉了,没关系,我们以后再去,拍更多。”后来,
是偶尔的“视而不见”。有一次,我在厨房榨果汁,明明看见他就站在餐厅的窗边讲电话,
可当我端着杯子走过去,那个位置却空无一人。几秒后,他才从书房的方向走出来,
笑着问:“榨好了?我正口渴。”我问他刚才在哪,他神色如常:“一直在书房啊,
刚接完爸的电话。”我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再后来,是记忆的断层。
我会突然想不起某位常见面的朋友的名字,或者忘记我们上周共同看过的一部电影的情节。
更让我心悸的是,我脑海中会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好像是怀孕了。这个念头如此清晰,
带着一种混合着喜悦和酸楚的奇异感觉。可我们结婚两年,从未做过任何避孕措施,
却始终没有孩子。每次体检,医生都说我们身体非常健康,只是缘分未到。
我向景琛提起这份渴望,也提起我的担忧和那些“不对劲”。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紧绷:“阿姝,别胡思乱想。我们有没有孩子都不要紧,我只要你,
只想和你在一起。”他捧起我的脸,眼神深邃得几乎要将我吸进去,“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睡眠不好容易出现幻觉。乖,别管这些,我们去睡觉。”他总是用“睡觉”来安抚我。
每次我表现出对现实的疑虑,他都会变得异常紧张,然后近乎执拗地哄我入睡。
而每一次沉睡醒来,那些违和感似乎真的会淡去一些,但心底的那根刺,却扎得更深了。
日复一日,我感觉身边的人越来越不对劲。管家陈叔,以前总会笑眯眯地和我聊几句天气,
现在却只是程式化地问好,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机器。常来的闺蜜,
聊天时眼神偶尔会放空,重复着相似的话题,仿佛在背诵剧本。这个世界,
像一台运行精密的仪器,而我是唯一一个快要脱轨的零件。我感受不到真实的情绪流动,
连景琛那无微不至的爱,有时也让我觉得像是在面对一个设定好“完美丈夫”程序的机器人。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不敢再和景琛说,怕看到他苍白的脸和强装的镇定。
我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诊室里,灯光冷白。我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我的世界:消失的物品,
时隐时现的丈夫,模糊的记忆,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怀孕感觉。医生安静地听着,
最后给我开了一些药。“顾太太,您可能是压力过大,出现了轻微的解离症状和幻觉。
这些药可以帮助您稳定情绪,改善睡眠。”我拿着药,没有告诉景琛。
我把药藏在梳妆台最隐秘的角落,像个见不得光的罪犯。吃药后,睡眠确实沉了,
但醒来后的那种“隔阂感”却更强了。仿佛我和这个世界之间,
隔着一层越来越厚的、透明的墙。某天夜晚,我们相拥在露台上看星星。夜风微凉,
我靠在他怀里,突然问了一个残忍的问题:“景琛,如果……如果我先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身体猛地一僵,手臂瞬间收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沉默在夜色中蔓延,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我听到他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认真:“我会跟着你一起走。林姝,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的。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却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愤。我用力推开他,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骗子!你肯定是骗我的!你那么大家业,
没个继承人怎么行?我一死,你转头就会娶个年轻漂亮的,给她和孩子我拥有过的一切!
”他看着我,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有痛楚,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抓住我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不会!我发誓不会!
继承人……让爸爸妈妈再努努力,再生一个好了!顾家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让爸爸妈妈再努努力……”这话听起来如此荒谬,
从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更是怪异到了极点。那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
有什么地方,彻底错了。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无处不在的虚假感逼疯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那是一个午后,我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看书。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面容憔悴却眼神清亮的年轻女人坐到了我对面。她递给我一张名片,
上面印着“国家脑科学与意识研究中心——苏晴”。“林姝女士,”她压低声音,
语气急促而严肃,“时间不多了,请仔细听我说。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并非真实。
这是一个基于你和顾景琛先生脑电波共同构建的深层梦境。”我愣住了,下意识地想反驳。
苏晴快速继续说道:“你们遭遇了严重车祸,仇家追尾,车辆坠崖。顾景琛先生重伤,
但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而你……你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已经……就已经脑死亡了。
”“不可能!”我失声低叫,浑身发冷。“你的身体依靠仪器维持着基本生命体征,并且,
在车祸发生时,你已经怀孕近八个月。医生进行了紧急剖腹产,孩子……活下来了,
是个男孩。”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顾景琛先生潜意识里无法接受你的死亡,
他的大脑启动了极强的防御机制,将他自己和你的一部分意识,
共同囚禁在这个他编织的、有你的完美梦境里。”“他拒绝醒来。但如果他再不醒,
大脑长期脱离现实***,功能会永久性受损,他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们……都快‘死’在这里了!让我们快帮你们出来,否则永远也醒不过来!”信息量巨大,
像一颗炸弹在我脑海里引爆。脑死亡?孩子?梦境?……所以,那些不对劲,那些虚假感,
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真实世界?所以,我记忆中“怀孕”的感觉,是真的?所以,
景琛那样偏执地留住我,甚至说出“跟着一起走”的话,是因为在现实中,
他正在实践这个承诺——用沉睡陪伴死去的我?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或者说,
是苏晴他们想办法传递给我的,现实的影像。我“看见”了苍白冰冷的医院病房。
景琛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他瘦了很多,脸颊凹陷,唇色苍白,
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紧接着,我“看到”了我们的孩子。在一个保温箱里,小小的,
皮肤红红的,却挥舞着有力的拳头。然后,影像切换,我看到我的父母,
他们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妈妈抱着我的照片,哭得几乎晕厥,
爸爸扶着她的肩膀,背影佝偻,瞬间沧桑。最后,
是苏晴焦急的脸出现在“梦”中:“林小姐,你必须唤醒他!只有你能做到!
在他的潜意识里,你是唯一能动摇他执念的人!”我彻底明白了。我不是活人,
我只是他执念困住的一缕亡魂。我的存在,正在拖着他走向真正的毁灭,
并且让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父亲,让我们的父母承受双倍的痛苦。我必须让他醒来。
不惜一切代价。如何唤醒一个沉溺于美梦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亲手打碎这个梦。
我获得了短暂“回到”现实的机会。像是灵魂出窍,我漂浮着,去了爸爸妈妈家。
他们坐在寂静的客厅里,电视开着,却谁也没有看。妈妈手里摩挲着我小时候的玩具,
眼泪无声地滑落。我走到他们面前,明知他们听不见,却还是跪了下来,泣不成声:“爸,
妈……女儿不孝……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不起,对不起……下辈子,
我还做你们的女儿,一定好好孝顺你们……”我又去了顾家老宅。婆婆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儿,
眼神里满是哀伤。孩子很漂亮,眉眼像极了景琛,睡着的时候,小嘴巴微微嘟着。
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伸出手,
虚虚地抚摸着孩子娇嫩的脸颊:“孩子……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看着你长大,
没能抱抱你,亲亲你……对不起……祝妈妈……现在去把爸爸唤醒,让他替我,好好爱你,
陪你玩……”短暂的“现实之旅”像一场凌迟,将我的犹豫和贪恋彻底斩断。我必须回去,
回到那个梦里,完成我最后的使命。梦境世界,依旧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景琛似乎察觉到我情绪的低落,对我越发体贴入微。他绝口不提之前的任何不愉快,
只是变着法子地哄我开心。我知道,他在加固这个梦的牢笼。我配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