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我的世界只有试卷和排名。＞每次望向窗外七棵树的树顶，
幻想飞檐走壁成了唯一的喘息。＞幻想中，风的味道是青草味的自由。＞直到那天，
我看见年级第一的男生站在天台边缘。＞他像断翅的鸟坠落时，我踢掉鞋子冲了出去。
＞赤脚踏上冬青树丛的瞬间，奇迹发生了——＞我竟真的踩着树冠飞掠，
在第五棵树顶纵身接住了他。＞脚踝骨裂的剧痛中，听见他呢喃：“为什么接住我？
”＞后来全校都在传：普通班那个女生会轻功。＞父亲捏着我下滑三十名的成绩单闯进医院。
＞他颤抖的手落在我打着石膏的脚上，最终只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课桌在眼前无限延伸，像一条惨白的、没有尽头的跑道。上面铺满了试卷，
那些密密麻麻的印刷字和手写的、因用力过猛而几乎戳破纸背的算式，像一群群黑色的蚂蚁，
正孜孜不倦地啃噬着我所剩无几的清醒。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
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阻力，
吸进去的是油墨和粉笔灰混合的粉尘，呼出来的，只有疲惫。头顶上那几根日光灯管，
不知疲倦地发出单调而冷漠的嗡鸣，
和窗外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的、属于低年级的、无忧无虑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
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烦躁的白噪音背景。我捏着笔，指尖冰凉。
刚刚发下来的数学周测卷摊在眼前，
那刺目的红色数字——“117”——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视网膜上。
它在试卷顶端那个特意用红笔加粗的班级排名“23”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周围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翻动书页的哗啦声，
还有前排几个“尖子生”压低声音讨论最后一道压轴题的细碎交谈，
每一个音节都像细小的针，扎着我的神经。身体里仿佛有根弦，绷得快要断裂，
发出无声的哀鸣。视线不由自主地逃离那片惨白，
投向窗外那片小小的、被教学楼围合起来的四方天空。目光向下，
落在那片狭长的水泥小广场上。那里，顽强地生长着一排树。七棵，不多不少，
我叫不出它们的学名，只记得它们的树冠在四季里变换着深浅不一的绿。此刻，
初夏的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那些层层叠叠的叶子照得几乎透明，叶脉清晰可见，
边缘闪烁着耀眼的金边。一阵风恰到好处地拂过，整个树冠随之轻轻摇曳，
发出细碎的、潮水般的低语。看着那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的树顶，
紧绷的心弦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轻柔地拨动了一下。
一种熟悉的、带着隐秘渴望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我。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
眼前的景象奇异地扭曲、延展。
壁、头顶的日光灯、同桌紧锁的眉头、讲台上老师踱步的身影……一切都在飞速后退、淡化，
最终溶解在一片耀眼的白光里。世界被重新构建，只剩下那七棵树的树顶，
在无垠的虚空中悬浮着，像七座苍翠欲滴的孤岛。双脚仿佛脱离了沉重的躯壳，
变得轻盈无比。意念微动，身体便不可思议地拔地而起，像一片被风托起的羽毛，
无声无息地落在第一棵树的最高处。粗糙的树皮触感清晰地从脚底传来，
带着阳光烘烤后的微暖。风，真正的风，不再是教室里沉闷的凝滞，
它带着一股强烈的、清新的、混合着青草汁液和泥土芬芳的气息，猛烈地灌入鼻腔，
瞬间充盈了整个胸腔。那是一种凛冽的、带着强大生命力的自由的味道！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泵出滚烫的兴奋和喜悦。校服的衣摆，
在如此高处强劲的气流中，像鼓满风的帆，“猎猎”作响，疯狂地抽打着我的小腿。
视线开阔得令人眩晕，
整个校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而清晰的姿态铺展在脚下——火柴盒般的教学楼，
蚂蚁般移动的人影，红色的塑胶跑道蜿蜒如带。就是这种感觉！这无与伦比的轻盈！
脚尖在最高的那根枝桠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方激射而出。风在耳边呼啸，
灌满了耳朵，吹乱了头发。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优美的弧线，
失重感带来的微醺令人迷醉。下一个树顶在视野中迅速放大，稳稳地承接住下落的双足，
枝桠富有弹性地向下一沉，随即又猛地向上弹起，将身体再次送入风中。每一次点踏，
每一次腾跃，都是对地心引力最酣畅淋漓的嘲弄。从一个苍翠的树冠轻盈地滑翔至另一个，
世界在我脚下旋转、缩小，只剩下风的气息，衣袂翻飞的触感，
还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欢快而自由的跳动。“林晚！”一声严厉的断喝，如同平地惊雷，
又像一把冰冷的钢锥，狠狠凿穿了我精心构筑的、翱翔于树顶之上的幻境堡垒。
所有的声音——风的呼啸、树叶的低语、心脏的狂跳——戛然而止。
眼前炫目的阳光、无垠的视野、苍翠的树顶岛屿，瞬间像被戳破的肥皂泡，
“啵”地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得我浑身一激灵。
视野重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讲台上物理老师那张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正直直地钉在我脸上。紧接着，
额角传来一阵清晰的、火辣辣的痛感。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摸，
指尖触到一小块坚硬的、带着粉尘的碎屑——是粉笔头。它刚才精准地击中了我的额头，
留下一个微红的印记，也击碎了我的白日梦。教室里一片死寂。
刚才还沉浸在笔尖沙沙和书本翻页声中的同学们，此刻全都停下了动作，
几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
混杂着好奇、探究、幸灾乐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
前排几个成绩顶尖的“种子选手”，甚至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眼神里透出“又走神了，
果然如此”的了然和轻蔑。一股滚烫的血液猛地冲上脸颊，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慌忙低下头，
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那堆惨白的试卷里。手指死死攥着笔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掌心沁出冰冷的汗。“看看你自己的卷子！”老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受力分析图都能画错！基础！基础在哪里？！这都什么时候了？
火烧眉毛了林晚！心思都飞到哪里去了？窗外的麻雀都比课本上的公式好看是吧？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我的神经上。
我死死盯着试卷上那道被红笔狠狠打了个大叉的力学题，
那歪歪扭扭的受力分析图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愚蠢。喉咙发紧，鼻尖发酸，
视线迅速模糊起来。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课堂上哭出来。我咬紧牙关，
用尽全身力气把那股汹涌的酸涩感压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
“哼！”讲台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充满了失望和鄙夷，“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拿着你的卷子！”后半节课，我像个木偶般僵直地坐着。老师的讲解声嗡嗡地响在耳边，
却一个字也钻不进混沌的大脑。额角被粉笔砸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像一枚耻辱的烙印。
窗外的树顶依然在风中摇曳，阳光依然慷慨地洒落其上，闪耀着自由的金光。可那光芒，
此刻却像冰冷的嘲讽，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曾经轻盈的、带着青草气息的幻想世界，
像一面被砸碎的镜子，碎片割得我体无完肤，只余下冰冷的现实和沉重的窒息感。
下课铃尖锐地响起，如同丧钟。我机械地收拾起书本和那张刺眼的试卷，低着头，
像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一步一步挪向那个令人窒息的办公室。沉重的家门在身后合拢，
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仿佛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空气。
家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像沉甸甸的棉絮塞满了整个空间。
父亲就坐在客厅那张老旧的沙发上，电视屏幕闪烁着无意义的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
像一块冰冷坚硬的岩石。他没有回头，但整个后背都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极具压迫感的质问。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我蹑手蹑脚，像个小偷一样贴着墙边，
试图以最小的动静溜回自己那个小小的避难所——卧室。“站住。”声音不高，
甚至有些低沉，却像一道无形的铁闸，“哐当”一声砸落在我面前，
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动作。我僵在原地，背对着他，
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我的后背上，几乎要穿透薄薄的校服。
空气凝固了，连电视机里嘈杂的广告声都显得格外刺耳。“听说，你物理周测又砸了？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刮着我的神经，“卷子呢？拿过来。”没有称呼，
没有铺垫，直奔主题。那是一种早已习惯的、只关注结果的冰冷效率。我慢慢转过身，
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在书包侧袋里摸索了好几下，
才抽出那张叠得整整齐齐、却重若千斤的试卷。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我低着头，一步一步挪过去，
将试卷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那个鲜红的“117”和旁边用红笔加粗的“23”，
在冰冷的玻璃台面上，像两摊凝固的血，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父亲没有立刻去拿卷子。
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先是从我低垂的头顶缓缓扫过，带着审视，
然后才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他伸出两根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嫌弃的力道，拈起试卷的一角。
纸页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的视线在那惨不忍睹的分数和排名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钟。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里夸张的笑声和他粗重起来的呼吸声。那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捏着试卷的手指在用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薄薄的纸张在他指尖微微颤抖。“呵，”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笑从他鼻腔里挤出来，
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117？23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尖锐和浓重的失望，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林晚！你在想什么？啊？
你告诉我，你这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他猛地将试卷拍在玻璃茶几上，
“啪”的一声脆响，震得茶几上的遥控器都跳了一下。“受力分析！这么基础的题！
看看你这画的什么玩意儿？狗啃的都比你画的强！”他指着试卷上那道被红叉覆盖的图，
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这题班上多少人都做对了？啊？你同桌呢？人家多少？你呢？
117？你还有脸考117回来？！”每一个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仿佛要将那里看出一个洞来。不能哭，
不能在他面前示弱。“看看你这名次！一次比一次往下掉！坐滑梯呢？！”他越说越激动，
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还有不到一百天！一百天！林晚！你告诉我，就凭你现在这状态，你能考上什么？啊？
你对得起我每天起早贪黑？对得起你妈……”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
后面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在客厅里回荡。
那个戛然而止的名字，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得我心脏一阵锐痛。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里喧嚣的广告和他压抑着怒火的喘息。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我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我还活着。“回你屋去！”他猛地一挥手，
像驱赶一只令人厌烦的苍蝇，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重的无力感，“把错题，
给我抄十遍！抄不完别想睡觉！”我如蒙大赦，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僵硬地转过身，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房间。身后，传来父亲颓然跌坐回沙发的声音，
还有一声沉重得如同叹息的呼吸。关上卧室门，隔绝了客厅的灯光和压抑。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缓缓滑坐到地上。窗外，暮色四合，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斑。
小广场那排树的轮廓在渐深的夜色里只剩下模糊的剪影，树顶早已隐没在黑暗中，
再也看不分明。黑暗中，我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白日里在树顶飞掠时那种带着青草味的自由气息，仿佛还残留在鼻尖，
却又遥远得像一个隔世的梦。现实沉重冰冷的铁链，早已将我从那幻境的高处，
狠狠拽回了这逼仄坚硬的地面。脚踝上，白日里幻想飞跃时那轻盈的点踏感，
此刻只剩下深沉的麻木和无处可逃的沉重。日子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在无休止的刷题、考试、排名、训斥中麻木地向前滚动。每一次抬头望向窗外，
那七棵树的树顶依然在风中轻摇，阳光依然慷慨地洒落其上，闪耀着自由的金光。但那光芒，
似乎不再那么具有诱惑力，反而更像一种无声的嘲讽，
提醒着我那遥不可及的妄想和脚下冰冷的现实。飞檐走壁的幻想偶尔还会闪现，
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
便迅速被沉重的课业压力和父亲失望的眼神吞没，只留下更深的疲惫和窒息感。脚踝处，
那幻想中轻盈点踏的地方，似乎总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和麻木。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初夏的闷热像个巨大的蒸笼，将教室里的空气煮得粘稠滞涩。
头顶的老旧风扇徒劳地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搅动起一阵阵带着粉笔灰和汗味的热风。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书本翻动的哗啦声、还有压抑的咳嗽和偶尔几声低低的叹息，
共同织成一张令人昏昏欲睡的网。我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摊开的物理错题本上。
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电路图像是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蝌蚪，在眼前游移晃动，
怎么也钻不进混沌一片的大脑。视线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那片小小的四方天空，
飘向那排沉默的树。它们的树冠在午后炽烈的阳光下，绿得发亮。就在这时，
一种奇异的骚动像水面的涟漪，迅速在沉闷的教室里扩散开来。
先是靠窗的几个同学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目光死死锁定窗外教学楼的方向。紧接着，
细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安静的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快看……顶楼！那是谁？”“天啊……他想干什么？”“是……是陈航？
高三一班的陈航？”“他站那么边上干嘛？太危险了！”陈航？年级第一的那个陈航？
那个永远出现在光荣榜最顶端，被老师们视为清北苗子的陈航？我的心猛地一跳，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窜上脊背。几乎是出于本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