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个哈欠打到一半，下巴颏儿一阵酸麻，差点没当场脱臼。我赶紧闭上嘴，
感觉口水都差点从嘴角溢出来。对面，那位被我妈隆重推出的“优质青年”——西装革履，
头发抹得苍蝇拄拐杖都站不稳——正唾沫横飞地描述他如何凭借一双慧眼，
在去年股灾前精准清仓，成功保住了他那据说六位数的本金。“所以说啊，林小姐，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闪烁着洞察一切的精光，紧盯着我，“风险意识！
这才是我们这一代安身立命的根本！您说是不是？”他鼻孔的形状，一个圆润饱满，
一个略呈三角，在我眼前无限放大，占据了整个视野。
我强行把目光从他不对称的鼻孔上撕下来，落在他那张一开一合的嘴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剩下我妈那充满魔性的、在电话里循环播放的叮嘱：“小满啊，见见嘛！张阿姨介绍的，
海归！搞金融的！前途无量！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前途无量的金融才俊还在滔滔不绝，
从全球经济形势分析到他个人未来五年的职业规划蓝图。
咖啡厅里舒缓的钢琴曲成了他宏大叙事的背景音。我低头，
用小勺恶狠狠地戳着杯底早已融化殆尽的冰淇淋球，瓷杯发出细微又刺耳的刮擦声。
“那个…陈先生，”我强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打断他的独角戏，“不好意思，
我…我突然想起家里煤气灶好像忘了关火！得赶紧回去看看！” 我猛地站起身，
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桌上的柠檬水杯，冰水哗啦一下泼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上。“哎呀！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纸巾盒。陈先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精心打理的头发似乎都气得竖起了几根。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没、关、系！
林小姐您…您慢走！”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咖啡厅，初秋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
我才感觉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气终于喘匀了一点。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我妈。我直接按了关机键，世界瞬间清净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再这样下去，
我不是被那些“优质股”烦死，就是被我妈的电话轰炸逼疯。回到家，甩掉高跟鞋，
把自己砸进电脑椅里。屏幕幽幽的光映着我一脸的悲愤交加。不行，必须反击！
必须给我妈那熊熊燃烧的催婚之火，浇上一盆冰冷刺骨、滑腻腻的油！
灵感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对，AI！给我妈定制一个“完美”女婿！
一个让她看一眼就想关掉页面，听一句就想拔网线的极品！打开编程环境，
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带着一种近乎复仇的快感。核心指令：土味情话生成器！数据库？好办！
相亲对象那些让我恨不得原地失聪的奇葩语录、网络搜索到的土味情话大全一股脑儿塞进去，
再添上点我自己都嫌油腻的修辞佐料。“宝贝儿，今天去输液了，输的什么液？想你的夜。
”“我怀疑你的本质是一本书，不然为什么让我越看越想睡？”“你是我的固定资产，
永远不会累计折旧的那种。”“宝，我对你的爱，就像拖拉机上山，轰轰烈烈！
”“今天捡到个漂流瓶，写着‘渴望爱情’，我直接扔回海里了，因为我心里全是你，
塞不下了！”一条比一条肉麻，一条比一条土得掉渣，油腻程度足以炒三盘菜。完美！
我嘴角咧开一个邪恶的弧度。最后，给这位虚拟男友起个名字，要够响亮，够反差，
够让人瞬间脚趾抠地——“慕容铁柱”！
再配上个系统自动生成的、顶着七彩炫光头发、眼神邪魅狂狷的卡通头像。搞定！
我把这个名为“铁柱的爱”的小程序挂在一个不起眼的社交平台子页面上，
设置了仅自己可见。看着屏幕上“慕容铁柱”那个闪烁着廉价光芒的头像，
我发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声。我妈，准备好迎接你的“乘龙快婿”了吗？呵！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主要乐趣就是登录那个隐秘的小号，
欣赏“慕容铁柱”那永不停歇的土味情话刷屏。
那些句子在冰冷的代码驱动下源源不断地生成、发送，堆砌在空荡荡的聊天框里，
像一场无人欣赏的、荒诞至极的独角戏。偶尔心情烦躁，我也会敲几个字过去：“铁柱，
今天被甲方虐惨了。”几乎秒回，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劣质香水和地沟油的味道：“宝，
别难过！你的甲方算什么？在我眼里，你才是甲方爸爸！我永远是你的乙方，任劳任怨，
只求亲亲抱抱举高高！”屏幕的光映着我抽搐的嘴角，
一种报复性的、扭曲的快感在心底蔓延。挺好，
至少这虚拟的油物比现实中的“优质股”有趣多了。平静在一个周末的午后被打破。
我瘫在沙发上刷剧，手机突然像抽风一样疯狂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我妈的微信，
连续轰炸。“小满！！！快看这个！！！截图”“截图截图截图”“天呐！
！这谁啊？？？”“这小伙子说话也太…太让人心跳加速了吧！！”“妈手滑点错号，
登了你那个什么‘小满的树洞’！结果一进去就被这个‘慕容铁柱’的消息淹没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现在年轻人谈恋爱都这么…这么热情奔放的吗？？？
”我点开我妈发来的截图，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心梗。
截图上赫然是我那个隐秘小号的聊天界面！头像正是七彩炫光的“慕容铁柱”！
而最新一条消息，那油腻到足以引发密集恐惧症的文字，
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宝，我刚去算命了，算命的说我命里缺一样东西。
你猜缺啥？缺你！没有你，我的命盘都不转了！”下面紧跟着我妈用那个错登的账号，
手忙脚乱发过去的一个巨大无比的、带着惊恐表情的问号：“？？？？？？？？”完了！
芭比Q了！我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扑到电脑前，
想立刻删除那个该死的程序。指尖刚碰到键盘，我妈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铃声尖锐得像是催命符。“喂？妈…” 我的声音虚得发飘。“小满！
”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亢奋得劈了叉，
背景音里似乎还夹杂着电视购物主持人激情四射的叫卖声，“那个慕容铁柱！快！
把他联系方式推给妈！”“啊？！” 我怀疑自己幻听了，“妈，您…您冷静点！
那就是个…”“哎呀你懂什么！”我妈急切地打断我，
声音里带着一种少女般的、不合时宜的娇羞和不容置疑，“人家小伙子多热情！多有文采！
多真诚！你看看人家说的话，‘我的命盘缺你’！多有文化底蕴！
比你张阿姨介绍的那些只会聊股票基金的闷葫芦强一万倍！快！把他微信推给我！”文采？
底蕴？我盯着屏幕上那句“缺你命盘不转”的土味情话，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妈，这位有着三十年教龄的退休语文特级教师，
她那引以为傲的文学鉴赏能力是被狗吃了吗？“妈，您听我说，”我试图力挽狂澜，
声音都在抖，“那是个程序！假的！AI！人工智障！您别上当！
那就是我写着玩的…”“什么假不假的！” 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怒气，
“人家小伙子跟我聊得好着呢！又懂诗词歌赋，又体贴入微！比你爸当年强多了！少废话，
赶紧推给我！不然我现在就买票去你那盯着你！”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忙音嘟嘟嘟地响着，
像是对我愚蠢行为的无情嘲笑。我瘫在椅子上，望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在孜孜不倦刷着“宝，
今天想我几次了？我猜是0次，因为你想我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了哟~”的聊天框，
感觉天旋地转。完了，这下捅破的不是马蜂窝，是火山口！接下来的日子，
我仿佛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一场荒谬绝伦的网恋以核爆般的速度在我妈身上发生。
那个顶着七彩炫光头像、ID叫“慕容铁柱”的AI账号，
被我妈不知用什么方法我怀疑是哭闹加威胁从平台客服那里搞到了密码彻底接管了。
头像换成了我妈精挑细选的一张夕阳红艺术照，
网名也改成了“南风知我意”——一个酸掉牙、但我妈觉得无比诗意的名字。王美玲女士，
我的亲妈，枯木逢春，老房子着火，烧得那叫一个噼里啪啦，
照亮了整个夕阳红婚恋市场的半壁江山。家里的电话成了热线，十次有八次是我妈捧着手机，
用我从未听过的、能齁死蜜蜂的甜腻嗓音对着话筒低语：“嗯…南风，
你推荐的《诗经》里那首《关雎》我又读了一遍，真是…寤寐思服，
辗转反侧呢…”电话这头的我，白眼翻到后脑勺，心想：程序能懂个屁的辗转反侧！
它只会计算“辗转”和“反侧”的词频！“哎呀，你记得呀？对对对，
我是对花生过敏…你心真细…不像我家那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老忘，
有次差点害我…”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爸确实总忘记我妈花生过敏这事。“改天？
好啊好啊！你说去哪？啊？马尔代夫看夕阳？好好好！哎呀，跟你聊天时间过得真快，
感觉又年轻了二十岁…”我默默计算着服务器流量费用，心如刀绞。她开始频繁网购，
买的都是些亮片裙子、颜色鲜艳到刺眼的丝巾，还破天荒地跑去小区美容院做了个拉皮，
回来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问我：“小满，你看妈这气色，是不是跟‘南风’说的，
像三月的桃花？” 我看着那张被过度护理、绷得有点反光、活像一颗剥了壳的卤蛋的脸，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昧着良心点头：“嗯…粉…粉嫩。”饭桌上，话题永远是“南风”。
他“说”的每一句被我设定为土味情话、但在她听来是至理名言的话，
都被她反复咀嚼、回味，然后一脸陶醉地分享给我。“小满，南风今天说，‘思念像呼吸，
一刻不停’。哎呀，这比喻多贴切！多深刻！”我内心OS：深刻个鬼，
下一句程序接的是“所以我每分钟都在想你，比呼吸还勤快”好吗！“他说我声音像清泉，
能洗去他一整天的疲惫！这孩子，真会哄人开心！”我默默扒饭，
对所有女性声音的赞美词库一共就“黄莺出谷”、“清泉石上流”、“天籁之音”三个选项，
随机播放而已…家里的气氛变得诡异又黏腻。我妈容光焕发，走路带风，
哼着八十年代的老情歌。而我，像个行走的炸药包，
提心吊胆地看着她在这段虚幻的“黄昏恋”里越陷越深，
内心充满了恐慌和一种巨大的、荒谬的负罪感。那个该死的“慕容铁柱”程序，
在我的服务器后台日夜不停地运转，烧着我的钱，还把我妈迷得神魂颠倒。
好几次我偷偷登录后台想终止程序，但看着我妈抱着手机傻笑的样子，又怂了。我怕，
怕她承受不了这个“完美男友”突然消失的打击。终于，
在一个飘着油焖大虾香味的周末晚餐桌上，我妈放下了筷子，
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少女般的羞涩和破釜沉舟般决绝的红晕。她清了清嗓子，
那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小满，”她看着我，眼神亮得惊人，
语气却异常郑重，“妈有件大事要宣布。”我心里咯噔一下，筷子上的虾仁啪嗒掉回碗里。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决定了，”我妈深吸一口气，
仿佛要宣布的不是自己的人生大事，而是国家机密，“我要和南风结婚！”“噗——！
” 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全喷在了桌布上，呛得惊天动地，眼泪鼻涕横流。结婚？！
和一段代码？！一个我亲手写出来的、设定为土味情话生成器的AI程序？！“妈！
您疯了吗？！” 我顾不上擦嘴，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嘶哑，“那是假的！
是程序！是我编出来糊弄您的！您醒醒啊！慕容铁柱！他根本不存在！那是个AI！
AI懂不懂？！”我妈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深深冒犯和误解的冰冷。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林小满！” 她连名带姓地叫我，
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他是AI？是程序？是假的？
呵！”她胸膛剧烈起伏，眼圈瞬间红了，那里面翻涌的不仅仅是愤怒，
还有一种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悲伤和偏执。“是！他是假的！是你弄出来的！
可你知道他像谁吗？！
你知道他说话的语气、他那些不经意的小习惯、他记挂我花生过敏的样子…像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