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裂缝的豁口,像一道被撕开的伤口,漏下极淡的天光。
他浑身疼得像被车碾过,左手腕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血浸透了袖口。
“老陈?”
声音在裂缝里回荡,无人应答。
沈砚摸索着起身,脚下是软烂的泥,踩下去会冒出黑色气泡。
远处,有微光一闪一闪。
他踉跄着走过去——那是一只乌鸦。
乌鸦的左翼被黑潮腐蚀得只剩骨架,右眼却亮着幽绿的光。
它歪头看沈砚,喙上沾着黑泥,像刚啄过腐肉。
沈砚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影子被钉在地上——不是比喻,是真的钉住,像被一根无形的钉子穿透脚踝。
乌鸦张开嘴,发出类似老式磁带倒带的声音:“……交换……”沈砚没听懂,但他看见乌鸦的胸口有一道裂缝,裂缝里跳动着一颗暗红色的心脏,心脏上插着半截金属义眼——正是白天他揣进兜里的那只。
义眼还在转,像被上了发条。
乌鸦用喙啄了啄心脏,又啄了啄沈砚的手背。
血滴落,心脏上的义眼突然停止转动。
裂缝深处传来风铃般的碎响。
沈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与乌鸦同步:砰——砰——每一声,都伴随一阵剧痛,仿佛有东西在撕扯他的神经。
黑暗中,乌鸦的骨架翅膀突然展开,像一把黑色折刀。
折刀划过沈砚的眉心,留下一道灼热的线。
线里涌进无数画面——光塔爆炸、黑潮倒灌、人群哭嚎、陈卫国下坠时对他笑……最后定格在一座燃烧的灯城,城墙上站着沈砚自己,肩上停着一只完整的黑鸦。
画面碎裂。
沈砚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乌鸦落在他肩头,左翼己重新长出黑羽,羽尖滴着黑潮的残渍。
他听见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不是语言,更像一种首觉:“你替我活,我替你死。”
裂缝上方,传来陈卫国的咳嗽声。
老烟枪挂在半截钢筋上,双手血淋淋,却咧嘴笑:“小子,你肩上的鸟挺凶啊。”
沈砚抬头,看见裂缝边缘的光塔彻底熄灭,世界陷入真正的黑夜。
他伸手,乌鸦跳上他指尖,黑羽擦过手背,留下一枚细小的逆羽印记。
沈砚把陈卫国弄了下来。
两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才能脱困。
求助?
不可能,估计外面己经没有了活人。
等死?
可陈砚才刚刚拥有一只奇怪的契约兽,他可不甘心这么憋屈的死在这里。
裂缝深处,时间像被黑潮泡烂,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
沈砚听见陈卫国在耳边低声骂了句粗话,随即感觉手腕被一只粗糙的手扣住——老烟枪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己掏出那支锯短枪管的自制火药枪,枪膛里装的不是子弹,而是一枚他们曾用来换酒的那颗机械义眼残核。
“闭眼!”
陈卫国喝道。
火光在绝对黑暗里炸开,像一柄炽白的匕首劈开黑潮。
义眼残核内藏的微型能量电池被撞击引爆,释放出短促却剧烈的脉冲光。
黑潮触手在强光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嘶声,纷纷蜷曲退缩。
在惶恐之中,沈砚本能的抬手阻挡——肩上的乌鸦振翅,折翼处新生的黑羽瞬间化作十二根“黑签”,以逆时针方向钉入西周虚空。
每根黑签落地,便撕开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缝,裂缝里涌出更浓的厄运气息,却反向吞噬黑潮的触手。
“跳!”
陈卫国用尽力气把沈砚往上一推。
黑签组成的裂缝在脚下连成一面扭曲的镜,镜底映出他们来时的隧道残影。
沈砚抓住老陈的衣领,两人同时踏进镜中。
镜面像水一样凹陷,又猛地弹起,把他们抛回隧道口的半空。
隧道外,光塔残骸的火光仍在燃烧,黑潮的嘶吼被远远甩在裂缝深处。
检修车只剩半节车厢,却恰好停在铁轨尽头。
陈卫国摔在碎石上,喘得像破风箱,却咧嘴笑:“老子的义眼没白收。”
沈砚跪在他旁边,乌鸦落在肩头,黑羽沾着黑潮残渍,发出低哑的啼声。
两人爬进残破车厢,蒸汽阀再次嘶鸣,车头拖着火星和浓烟,沿着被炸弯的铁轨,向未知的黑暗深处驶去。
沈砚低声道:“走吧,老陈,天黑了,我们得自己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