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炳有个下意识的习惯,遇事擅长躲避。
尽管白妈离家出走后他一个人遇到了无数件事,这习惯也从未改变丝毫。
直到徐寅虎大剌剌奔腾着刺入他孤立无援的十八岁。
徐大叔暴躁凶猛,白炳斯文内敛。
于是徐寅虎总是很冷酷的摆高姿态:“白炳,你住在我这儿,就得听我的话。”
“每晚门禁九点,到不了家后果自负。”
“早中晚三餐你做,我吃,你还要照顾我爸,家里卫生······”
徐寅虎是棚户区里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
大家都怕他。
他穷凶极恶,生冷不忌,有人找上门算账,他敢拿脑袋撞酒瓶拼生死。
吓得来人落荒而逃,生怕被徐寅虎讹上。
索性大家只敢背地里咒骂:这个恶霸,这个坏蛋,真该死。
都说他家里有个老爹,可谁都没见过他老爹出门。
徐寅虎常常穿个白背心,破烂牛仔裤,推个车游走在馄饨巷子里,卖雪糕,卖烤地瓜。
白炳则一点都不像穷人家的小孩。
他温温柔柔,面容白皙英俊。
又生的长手长脚,个子高高,还会唱歌,他妈以他为豪。
后来,有人和他妈说,你儿子嗓子不错,该进娱乐圈,未来成了明星,你也就不用在舞厅上班了。
他妈妈当初听过劝,带着白炳去参加过几回北京的音乐比赛。
最后一次,白炳拿了唱歌比赛的亚军。
不过白妈也谈恋爱了,男人是北京的,那之后,白妈就留在了北京。
而白炳则回到了家乡。
妈妈给他的理由:“你得回去读书了。”
此后,白妈了无音信。
徐寅虎就是那时闯入他生活的。
白妈时常不给儿子生活费,还在读高中的白炳吃不起饭,饿的在放学路上偷了徐寅虎一个烤地瓜,拔腿就跑。
可瘦削的白炳怎么跑得过叱刹风云三十年的徐寅虎?
男人看都没看,等傍晚收了摊子,悠悠的上楼,将晚饭做好,喂了瘫痪的老爹吃好,木着张脸出门,然后面无表情,哐当一脚用力踹在白炳家的破铁门上。
白炳吓了一跳,写作业的笔掉在地上。
门外的徐寅虎悠闲的剔牙:“小子,开门。”
他壮着胆子凑到门口,努力伪装出从容淡定:“你谁啊?”
徐寅虎笑了,嘴角上扬,壮硕的身体斜倚在栏杆上,没吱声。
过了一会,白炳心虚的开口询问:“你是我妈的男人吗?家里真没有值钱东西了。”
徐寅虎嘴里叼着的牙签喷出去:“你妈?”
“老子这么年轻,怎么能是***男人?”
白炳在门里咽了咽口水:“对不起,误会了,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上周,来了一个老男人,自称是白妈恋人,说白妈欠他一万块钱没给,却跑到北京去和别的男人过好日子了,老男人咽不下这口气,把白炳打了一顿,又将家里洗劫一空。
白妈留给白炳为数不多的生活费跟一条黄金手链也拿走了。
白炳不敢声张,他怕他那受尽邻居戳脊梁骨侮辱的母亲,声名狼藉的更过分。
这次又有人来踹门闹事,他下意识以为是那个老男人又来了。
门外的徐寅虎威胁他赶紧开门。
在白炳脑袋发懵的时候,门外又是嗵地一声巨响。
而这一回,本就破烂的铁门,竟被徐寅虎一脚踹开了。
大门猛地弹回来,将白炳的鼻子撞出了血。
徐寅虎流氓似的闯入,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白炳捂着流血的鼻子后退了几步,随后眼眶发红,仇恨的看着来人:“家里没钱。”
白炳家里家徒四壁,三十平米的小屋,墙壁上是泼的红油漆,上面还狰狞的写着“欠债还钱”。
一张床,床脚是被人砍断的,整张床就耷拉在水泥地上。
木桌的腿脚也被人恶意砍断。
白炳的家庭作业都是蹲在地上写完的。
除此之外,家里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这房屋里惨不忍睹的场景是被人追债恶意破坏成这样的。
徐寅虎本以为白炳偷他烤地瓜,是没事儿闲的犯贱行为。
却没想到白炳是真缺那一口吃的,当时这小子跑得快,他也没留意白炳的脸。
这会儿一看,白炳本英俊的脸上,遍布拳痕跟巴掌印,是经受过不小来自他人的欺负的。
这让徐寅虎心里一紧,忽然不太想追究白炳了。
而白炳视死如归,质问他为何登堂入室。
徐寅虎则指了指白炳手指上那一抹焦黑色:“偷我烤地瓜,给钱!”
白炳被识破,脸色从通红变得惨白。
徐寅虎认识他。
去年这孩子在北京参加唱歌比赛,得了亚军,还在棚户区里轰动了一时。
当时他获奖的歌曲,是邓丽君的翻唱《我只在乎你》。
“我······我没钱。”白炳口袋空空,脸色难看:“要不,你也打我一顿吧。”
“我真的一分钱都没有。”
“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可我太饿了,对不起······你打我一顿吧。”
白炳白皙的脸上,遍布淤青淤紫,眼眶上也有被人殴打的痕迹,嘴角和颧骨也红肿着。
只有那一双黑白分明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痛苦与难为情,说你打我吧。
一块烤地瓜而已,徐寅虎没必要动手,又见到这小子居然过这么惨,他就问了一句:“你家大人呢?”
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恶意满满的男声:“他妈?跟有钱男人跑了呗。”
上回追债的老男人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