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脉七十二峰如七十二柄出鞘的利剑,首插云霄,连绵不绝的雪幕将天地连成一片混沌。
"林师弟!
接着!
"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划破风雪飞来。
林玄宸头也不回地伸手接住,不用看就知道是陈霸王那小子又从伙房"顺"来的糖包。
"慢点吃,别噎着。
"陈霸王扛着鼓鼓囊囊的包袱,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雪过来,活像头在雪地里打滚的熊。
他怀里还揣着个冒着热气的布包,自己先抓起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吃完我得去南麓,刘老头家的屋顶让雪压塌了,喊我去修呢。
"林玄宸咬了口糖包,甜得眯起眼:"又偷拿伙房的糖包,让王管事逮着有你好受的。
""这叫借!
"陈霸王梗着脖子,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没?
沈清羽师兄突破到星漩期了,天枢阁主亲自......哎哟!
"话没说完,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雪堆里,包袱里的茅草撒了一地。
林玄宸正要伸手,却见这货己经蹦起来,浑不在意地拍打着身上的雪:"没事没事!
这雪软和着呢!
"说着突然从雪堆里刨出个冻僵的麻雀,"嘿!
这小东西倒是命大!
"不远处药田传来内门弟子的议论声:"那可是宗主亲传,将来接天枢阁的位子稳了。
星河剑师叔去年带他斩妖,一剑就劈了百年树妖,咱们可比不了......"陈霸王撇撇嘴,把麻雀塞进怀里暖着:"林师弟,你说你师傅墨尘那老头怎么天天闭关啊?
该不会是在修炼什么邪功吧?
"林玄宸作势要打,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二宗主待我恩重如山,你少胡说八道。
""得了吧!
"陈霸王挤眉弄眼,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那老头要真疼你,能让你大冬天扫雪?
喏,昨儿偷...借的芝麻饼,分你一半!
"林玄宸正要接过,突然浑身一僵——怀里的玉坠毫无征兆地发起烫来,他下意识按住胸口。
"怎么了?
"陈霸王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没事。
"林玄宸摇摇头,笑容温暖,"这不有你陪着就够了。
"陈霸王盯着林玄宸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行吧,你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
不过现在我得去修屋顶了,刘老头还等着呢。
"他拍了拍林玄宸的肩膀。
说完,陈霸王扛起包袱转身就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大脚印。
走出几步,他突然回头喊道:"对了!
记得把那只麻雀喂饱,等我回来烤着吃!
"林玄宸望着陈霸王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低头看向掌心,一道若隐若现的星痕正在皮肤下流转,怀里的玉坠却越来越烫,仿佛要灼穿他的衣衫。
风雪中,林玄宸缓缓握紧拳头,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三年前,刚刚步入凝脉境星芽期的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年仅十二岁就到了此等境界,未来不可***。
但是在前往星陨谷采药路上,归途遭遇黑衣人伏击。
那人袖口绣着奇怪的星纹,掌风中带着刺骨寒意,最致命的那记噬脉掌...“啪!”
一块坚冰狠狠砸在后脑,林玄宸猛地回神,刺骨寒意混着钝痛炸开。
王管事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堵在廊檐下,貂皮大氅的毛领沾着酒渍,手里把玩着鎏金暖炉,三角眼斜睨着他:“发什么呆?
魂儿被雪勾走了?”
林玄宸喉间发紧,寒毒被这一砸引动,经脉里像有冰针在钻,他强忍着没哼出声,垂眸道:“弟子不敢。”
“不敢?
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王管事抬脚就往他小腿踹去,“杂役院的规矩都忘了?
让你扫前院雪,你在这儿杵着当雕像?”
他唾沫星子喷在林玄宸脸上,“告诉你,今早内门弟子要去演武场练剑,那场地要是扫不干净,仔细你的皮!”
林玄宸被踹得踉跄,扫帚 “哐当” 掉在雪地里,右腕内侧的伤疤突然灼痛 —— 那是当年为压寒毒,用星陨矿碎片划的,此刻寒毒顺着伤疤往上爬,他指尖都开始发僵。
“王管事... 弟子这就去扫。”
他弯腰捡扫帚,指节攥得发白,曾经能运剑自如的手,现在连扫帚柄都握不稳。
“这就去?
晚了!”
王管事叉着腰嚷嚷,声音拔高八度,“演武场的青石板得扫得能照见人影!
内门弟子踩脏了一根头发丝,都是你的错!”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不过是个中了寒毒的废人!
能留在杂役院给我当差,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林玄宸垂眸盯着雪地上刚咳出的血珠,那暗红正往冰层里渗,像极了三年前星陨谷的雪 —— 自己倒在血泊之中,雪慢慢冻成蓝色。
他咬着牙道:“弟子... 这就去演武场。”
“哼,算你识相!”
王管事掂了掂暖炉,转身时故意撞了林玄宸一下,“半个时辰内必须扫完!
要是误了内门弟子练剑,我让你今晚连伙房的残羹冷炙都喝不上!”
看着王管事摇摇摆摆走远的背影,林玄宸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寒毒还在经脉里窜,他从怀里摸出块磨得发亮的星陨矿碎片 —— 这是他唯一的指望。
师傅说高阶星陨矿能解寒毒,续星脉,寒潭是宗门圣地,说不定... 能在那里找到。
他握紧碎片,扛起扫帚往演武场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演武场东侧的冰层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青光。
林玄宸机械地挥动着扫帚,竹条刮擦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哟,这不是我的天才师弟吗?
"熟悉的声音让林玄宸手指一颤。
赵乾斜倚在演武场的石柱旁,一袭锦缎长袍在晨风中轻扬,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正是内门弟子刘枫和马洪。
"赵师兄。
"林玄宸没有抬头,继续扫着积雪,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几分。
"别这么生分啊,林师弟。
"赵乾踱步过来,鹿皮靴故意踩在刚扫净的地面上,留下几个清晰的脚印,"听说你昨天又把水桶打翻了?
王管事气得把算盘都摔了。
"林玄宸握紧扫帚的手指节发白:"不劳赵师兄挂心。
""哎呀,我怎么能不挂心呢?
"赵乾突然俯身,压低声音道,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毕竟三年前那个雪夜,我可是亲眼看见..."林玄宸猛地抬头,寒毒在经脉中一阵翻涌,疼得他眼前发黑。
赵乾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继续道:"看见你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雪地里。
啧啧,那血吐得,把整片雪地都染红了。
"他首起身,掸了掸衣袖,"不过..."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我可没看见是谁伤了你。
"旁边的刘枫抱着剑嗤笑道:"赵师兄,跟个废人废什么话?
阁主还等着咱们去取雪灵芝呢。
""急什么。
"赵乾靴底突然踩住扫帚头,用力碾了碾,"林师弟,你知道吗?
师傅闭关前特意嘱咐我..."他俯下身,在林玄宸耳边轻声道:"要好好照顾你。
"咔嚓。
扫帚柄应声断裂。
林玄宸的左手同时插入身旁积雪,指尖触碰到一根尖锐的冰棱。
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涌入经脉,竟与体内寒毒相互抵消,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意。
"说起来..."赵乾首起身,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你那个乳母,最后是不是也抛弃你了?
我听说她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
"林玄宸瞳孔骤缩,右手猛地握紧断掉的扫帚柄,木刺深深扎入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绽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生气了?
"赵乾得意地后退一步,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明日寅时,别忘了去寒潭挑水。
王管事会亲自..."他故意在"亲自"二字上加重语气,"监督你。
听说寒潭最近结冰了,要凿开可不容易。
"待赵乾一行人走远,林玄宸才缓缓摊开左手。
掌心被冰棱划破的伤口正泛着幽蓝的微光,血滴在雪地上竟形成奇特的星纹,与三年前星陨谷雪地上的血迹如出一辙。
更奇怪的是,体内寒毒的刺痛减轻了许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经脉中游走。
"这是..."林玄宸若有所思地望着寒潭方向。
那里升起的白雾在朝阳下泛着淡淡的紫色,就像三年前星陨谷的月光。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蓝色血痕,突然想起乳母临走前塞给他的那枚玉坠——此刻正在怀中微微发烫。
远处传来钟声,惊起几只寒鸦。
林玄宸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久违的暖意,眼中闪过一丝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