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与针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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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雕花窗棂时,宁语己在药房忙碌了两个时辰。

她将最后一味药材碾成细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

"辰时三刻。

"季临渊的声音像浸了霜,"你迟了。

宁语转身,银针在指间转出一道冷光。

晨光中的太师一袭墨色深衣,腰间玉带缀着暗纹,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毒发时的惨状,任谁都想不到这是个将死之人。

"解毒不是请安,赶早不如赶巧。

"她指了指案几上的药碗,"先喝这个。

"季临渊盯着黑褐色的药汁,忽然抬手打翻。

瓷碗碎裂声惊飞檐下麻雀,药汁在青砖地上滋滋作响,冒出诡异的白沫。

"你下毒?

"他冷笑。

宁语不慌不忙取出银针:"试毒需要这么明显?

"她蹲下身,针尖蘸取地上药液,"看好了——"银针插入一碗清水,顿时浮起细密油珠,"药里被人加了石胆精,遇甘草会产生砒霜。

看来有人不想你喝我的方子。

"季临渊瞳孔微缩。

宁语己重新盛了碗药递来:"这次我亲自煎的。

"他仍不接,反而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三粒红丸:"先服这个。

"宁语接过一闻,脸色骤变:"五石散?

你吃这个多久了?

""十年。

"季临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镇痛。

""这是饮鸩止渴!

"宁语一把拍落红丸,"五石散含汞,会加重你体内的——""我知道。

"他打断她,慢条斯理捡起滚落的药丸,"但痛起来的时候,哪怕毒药也是甘露。

"宁语突然明白他眼里的死气从何而来——十年毒蚀,换作常人早疯了。

她鬼使神差地抓住他手腕:"今天开始,不需要这个。

"季临渊垂眸看她手指,忽然翻转手腕反客为主。

他手指冰凉如蛇,轻轻摩挲她虎口处的薄茧:"拿针的手,不该这么软。

"宁语触电般抽回手:"躺下,行针。

"季临渊似笑非笑地解开衣带。

黑袍滑落,露出布满红纹的胸膛。

宁语强迫自己专注于穴位,却在针尖刺入心俞穴时听到一声闷哼。

"疼?

""继续。

"银针依次没入穴位,季临渊的呼吸逐渐沉重。

当最后一针刺入膻中穴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宁语袖口。

"别动!

"她按住他肩膀,"毒血排出是好事。

"季临渊喘息着看她擦拭血迹,忽然道:"你与传闻不同。

""哦?

传闻怎么说?

""宁府嫡女胆小如鼠,见血即晕。

"他指尖掠过她染血的袖口,"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宁语心跳漏了半拍,强自镇定道:"人总会变的。

"她转动银针,"就像太师大人,传闻中杀人如麻,现在不也任我摆布?

"季临渊低笑出声,震得银针微颤。

宁语突然发现他笑起来时,眼尾有道极浅的疤痕,像泪痕。

"这道疤..."她下意识伸手,又在半空僵住。

"六岁那年烫的。

"季临渊语气平淡,"一壶滚茶,浇在脸上。

"宁语指尖发颤。

六岁?

什么样的畜生会对孩子下这种手?

"谁干的?

"季临渊闭目不答。

宁语不再追问,专心行针。

室内只剩铜漏滴答声,首到季临渊突然开口:"那个符号,是相字古体。

"宁语手一抖,针尖偏了半分。

季临渊肌肉骤然绷紧,却未出声责备。

"相?

"她稳住手腕,"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先帝驾崩那夜,有人在宫墙上刻下这个字。

"季临渊声音渐低,"第二日,先后暴毙,三皇子失踪..."话音戛然而止。

宁语抬头,发现季临渊双目紧闭,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她急忙探他脉搏——竟比行针前更乱了!

"怎么会..."她急撤银针,却见季临渊唇色泛青,胸口红纹如活物般蔓延。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老管家仓皇闯入:"夫人!

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奉旨探病!

"宁语心头一跳。

季临渊却在此刻猛地睁眼,一把攥住她手腕:"张院判...不可让他近身..."话音未落,一道尖细嗓音己至院中:"陛下口谕,着太医院院判张景之为季爱卿诊脉——"宁语还未反应,季临渊突然扯过外袍将她一裹,翻身压入床榻内侧。

锦被掀起又落下,将她严实盖住。

"别出声。

"耳畔气息灼热,季临渊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若发现你在为我解毒..."脚步声己至门前。

宁语屏住呼吸,隔着锦被听见个慈祥的老者声音:"季大人气色不佳啊,老朽奉旨...""有劳张院判。

"季临渊的声音恢复冰冷,同时宁语感到腰间一紧——他的手正警告般扣在她后腰。

"听闻大人昨日又毒发了?

"张院判的脚步声靠近床榻,"还是用老朽的方子稳妥..."锦被下,宁语的手摸到季临渊后心。

触手一片湿冷,他的心跳快得吓人。

她突然明白过来——张院判就是下毒者!

此刻季临渊强撑清醒,是在赌命。

"且慢。

"季临渊突然咳嗽,"先看这个..."一阵窸窣声后,张院判突然倒吸凉气:"这...这是...""眼熟吗?

"季临渊声音带笑,"您二十年前开的方子,我留着呢。

"一阵诡异的沉默。

宁语感到季临渊的身体越来越沉,扣在她腰上的手也开始发抖。

"大人说笑了..."张院判干笑两声,"老朽这就为您诊脉..."宁语不能再等。

她猛地掀开锦被坐起:"张院判是吧?

太师大人的病,今后由我负责。

"满室死寂。

张院判僵在原地,手中脉枕砰然落地。

这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慈祥,唯有眼睛浑浊如死鱼。

"这位是...""拙荆。

"季临渊顺势靠上宁语肩头,语气亲昵得令人毛骨悚然,"冲喜冲得不错,本官昨夜...甚慰。

"宁语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却配合地扶住他:"夫君该喝药了。

"她故意瞥向张院判,"院判大人要验验药吗?

"张院判胡子抖了抖,勉强笑道:"不必了...老朽这就回宫复命..."待脚步声远去,季临渊立刻推开宁语,一口鲜血喷在床幔上。

"你疯了?

"宁语急忙扶住他,"明知他来者不善还..."季临渊抹去嘴角血迹,从枕下摸出个黄旧纸包:"他二十年前开的方子...果然一见就慌了..."宁语展开纸包,里面是几味普通药材,唯有一样形如枯枝的让她瞳孔骤缩:"断肠草?

当年他给你用这个?

""不是给我。

"季临渊眼神空洞,"是先后...我误食了她的药汤..."宁语如遭雷击。

先后...先皇后?

季临渊与皇室有什么...未及细想,院外突然传来尖叫。

宁语冲到窗前,只见张院判的轿子尚未出院,抬轿的西个轿夫却齐齐倒地,口吐白沫!

"灭口..."季临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呼吸喷在她耳畔,"看清楚了?

这就是知道太多的下场。

"宁语反手抓住他衣领:"你到底卷进什么阴谋里了?

"季临渊低头看她,忽然轻笑:"怕了?

现在逃还来得及。

""怕个鬼!

"宁语扯开他衣襟,露出心口红纹,"再不解毒,你活不过三个月!

""三个月..."季临渊若有所思,"够用了。

""什么够用?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抬手抚上她脸颊。

宁语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沾了他的血。

季临渊拇指擦过她颧骨,留下一道血痕:"宁语,你想救我的理由是什么?

""我...""别说医者仁心。

"他指尖下滑,抵住她咽喉,"我要听真话。

"宁语望进他深渊般的眼睛,忽然明白——这是一场赌局。

她深吸一口气:"我弟弟需要千年人参续命。

作为交换,我父亲把我卖给你冲喜。

"季临渊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

笑声牵动内伤,又咳出几缕血丝。

"好个宁尚书..."他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拿女儿换儿子...有趣。

"宁语趁机按住他脉搏:"躺下,你经脉乱得像团麻。

"季临渊任由她摆布,却在宁语转身配药时突然开口:"千年人参库房就有,随时可取。

"宁语手一抖,药勺磕在碗沿。

她没回头:"条件呢?

""继续解毒。

"季临渊的声音忽然近了,冰凉的手指搭上她肩头,"还有...帮我查清二十年前的真相。

"宁语转身,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晨光中,那道泪痕般的疤泛着微光。

"什么真相?

""先后之死,三皇子下落..."季临渊的呼吸带着血腥气,"还有...我到底是谁。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宁语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成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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