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中窥世
赵乐瑶的魂魄被困在青玉双鱼佩中，终于见到了那个本该成为她庇护的未婚夫。
裴隐斜倚在榻上，月白锦袍下摆绣着暗纹竹叶，手持玉骨扇，端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这般清风朗月的皮相下，吐出的话却字字淬着毒："商户之女也配做我的正房？
""赵家倒是会打算，以为攀着十年前的婚约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可笑............"玉佩猛地一晃。
赵乐瑶看见他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玉身螭纹，就像那夜黑衣人将刀捅进她心口时一般狠绝。
她本是晋阳最大的商户赵家之女，因双亲病亡，晋阳沈家又对赵家产业虎视眈眈。
母亲临终前叮嘱她来盛京寻定远侯府的裴二公子裴隐庇佑。
这裴隐自幼时和自己定亲，虽为侯府庶子，却声名远扬。
自己原对他是存了万般期待的，万万没想到，自己却被这裴隐半途截杀了。
"公子，晋阳密报。
"江城捧着漆盒疾步而来，缺了半截的耳朵在烛光下格外狰狞。
"沈家己吞并赵氏七间药铺，地契正在......"记忆如潮水涌来。
母亲枯槁的手攥着永远送不到侯府的信笺，咳出的血染红了"托孤"二字。
那时的她怎会想到，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可堪托付"的裴二公子。
早己与晋阳沈家签下分赃契约。
院外传来裴老侯爷爽朗笑声："行止此番平定流寇，颇有为父当年风范！
不愧为我侯府世子。
哈哈哈......"裴隐手中扇骨"咔"地折断，眼底漏出一丝狠绝。
凭什么不让裴行止娶那商女做正房，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裴隐轻笑一声，玉佩被他随意掷在案几上。
"明日就传消息出去，说赵家小姐与情郎私奔时被流寇所杀，记得让说书人把私奔细节编得香艳些。”
魂魄在玉中震颤的赵乐瑶终于看清。
那被世人称颂的"西君子"之一，竟然是这样一个阴险毒辣之人。
隔日，盛京城里，街头茶楼。
且说那晋阳赵氏女，放着定远侯府的泼天富贵不要，偏要与穷书生做对亡命鸳鸯......"说书人抖着三缕长须，将赵乐瑶和书生私奔遇匪的故事说得活色生香。
二楼雅间垂着的竹帘后，裴隐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沫，听着楼下渐起的议论声。
"听说赵家姑娘的尸首都没找全呢？
""要我说定远侯府真是宅心仁厚，被这般折辱还忍得下去......"角落里忽然传来声冷笑，青衫书生将茶碗重重一搁："赵家药铺前日还施粥赠药，昨日就换了沈家的旗号，这私奔倒是奔得巧。
"同桌老者慌忙拽他衣袖：“慎言！
没见巡防营的人往这边来了？”
茶楼外忽然响起马蹄声。
"公子，消息己经按您的意思传到晋阳了。
"江城压低的声音，"沈家说只待时机成熟......"裴隐抬手打断侍从，俯身看向腰间的玉佩。
赵乐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翻涌的贪欲。
"传话给沈家，赵家的田产，我要二八开。
"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抚过玉佩。
"至于这位赵小姐......"尾音消散在茶楼喧嚣中，混着说书人刻意拔高的咏叹——"可怜红颜多薄命，多情总被无情误！
"玉佩中赵乐瑶的魂魄发出无声的尖啸。
“为什么？
就因嫌弃自己出生商贾，不能带给他助益，就半途劫杀了自己？”
“可怜我随母亲学习医术那么多年，也曾救治无数病人，却让我落得这样的下场，老天待我不公啊。”
...更漏声又起，裴隐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玉佩被随意扔进多宝阁最深处，赵乐瑶的魂魄在玉中窥见人间数十年。
第二年立秋，侯府世子裴行止远伐西凉失踪，生死未明，侯府主母听闻噩耗，一病不起。
第七年惊蛰，暴雨击打着侯府飞檐。
侯府主母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裴隐站在灵堂前，身上素白的孝服衬得他眉眼哀戚："母亲放心去吧，儿子一定会找到兄长。
"转身无人处，眼底却露出不动声色的冷笑。
还是让这老妇多活了几年。
第八年霜降，老侯爷缠绵病榻。
裴隐跪在踏脚处为父亲揉着穴位。
"行止......我的行止，是你回来了吗......"老侯爷浑浊的泪滴在床榻上。
裴隐低垂着眼帘，面上透露着担忧。
心底的恨意却在父亲声声念着兄长名字时愈发浓烈。
老侯爷剧烈咳嗽起来，裴隐假意慌乱地起身查看，眼底却露出狰狞之色。
“看来还得加重药量，很快了，只要这老家伙一闭眼，这侯府便都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争。”
玉佩沉寂的第十年春，突然被一名女子的护甲勾起。
“夫君总藏着这枚旧物，莫不是还念着那位赵姑娘？”
女子正是那侯府现如今的主母，裴隐的正室夫人福瑞郡主。
裴隐执起她的手贴在胸口上。
“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死人，怎及得上殿下万分之一？
"首到梧桐叶落满庭院的某个夜晚，彼时大梁王朝新任的吏部尚书裴隐，突然打开高阁上的锦盒。
看着锦盒中的玉佩，似是颇为感慨般："你倒也算有功于我......"他对着玉身低笑瞬间。
忽然空中惊雷声起，盒中玉佩应声碎裂。
青玉双鱼佩突然迸发幽光……赵乐瑶看着裴隐突然双目流血，正诧异间，自己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