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熄灯后的宿舍楼像一头被拔掉电源的巨兽,沉入死寂的深渊。
只有我们414的门缝里,还顽强地漏出一线摇曳的、昏黄的光。
四支劣质白蜡烛立在宿舍中央的水磨石地板上,火苗被窗缝钻进来的夜风撩拨得东倒西歪,
在墙壁上投下我们四个扭曲、晃动、如同鬼魅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蜡烛燃烧的焦糊味,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属于年轻女孩的紧张气息——汗味、洗发水味,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发酵的味道。张晴、肖佳佳、李梦可,还有我。我们四个背靠着背,
围成一个紧密的圈,膝盖顶着膝盖,手指冰凉地交缠在一起,
共同捏着那支竖立在铺开白纸中央的铅笔。纸面上,用红笔歪歪扭扭画着“是”与“否”,
还有一个简陋的圆圈,那是“笔仙”降临的起点。“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
我是你的今生……”张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故作镇定的颤抖,
在过分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若要与我续缘,
请在纸上画圈……”她念完一遍,又重复了一次,声音里那股紧绷的弦,
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我们四个人的呼吸声杂乱地交织在一起,又重又急。
李梦可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滑腻腻的,几乎要捏不住那支铅笔。肖佳佳死死咬着下唇,
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住笔尖。我的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
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窗外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
偶尔掠过一丝微弱的风声,听起来都像是有人贴着玻璃在叹息。时间像是凝固的沥青,
缓慢得令人窒息。就在张晴念完第三遍咒语,我们几乎要放弃,
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次无聊的自欺欺人时——那支被我们四只手死死捏住的铅笔,毫无预兆地,
猛地向下一顿!笔尖戳在纸面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紧接着,
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纸上移动起来!它画出一个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的圆圈,最后稳稳地停在了圆心。
“来了!”肖佳佳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尖得变了调。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
毫无征兆地、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蜡烛的火苗猛地向下一矮,几乎熄灭,
随即又挣扎着窜起,颜色却诡异地变成了幽蓝。宿舍里明明门窗紧闭,
温度却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裸露的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寒意并非来自空气,
更像是从我们紧握的铅笔杆上,从我们脚下的地板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钻进骨头缝里。“谁……谁先问?”李梦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张晴胆子最大,或者说,
她最擅长用虚张声势来掩饰恐惧。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
却又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笔仙笔仙,告诉我……我……我未来老公姓什么?
”那支铅笔,在纸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就在我们以为它不会回应时,它猛地动了!
不是流畅的滑动,而是带着一种生硬的、仿佛关节锈死般的滞涩感,极其缓慢地,
在纸上划拉着。笔尖刮擦纸面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在死寂的宿舍里被无限放大,
刺得人耳膜生疼,头皮发麻。它最终,艰难地拖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李”字。
李梦可看到自己的姓氏,短促地“啊”了一声,脸上血色尽褪。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肖佳佳似乎被张晴的“成功”壮了胆,或者只是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鼓起勇气,
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哼哼:“笔仙笔仙……我……我期末考试……能过吗?”铅笔再次移动,
这一次稍微流畅了一点点,但那股冰冷、滞涩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它在“是”上面,
画了一个小小的勾。肖佳佳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一点点,呼出一口长气。轮到李梦可了。
她犹豫着,眼神闪烁,似乎内心挣扎着什么。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显得异常干涩:“笔仙……笔仙……林小雨……她……她是怎么死的?
”“林小雨”三个字一出口,整个宿舍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蜡烛的幽蓝色火苗疯狂地摇曳、跳跃,光影在墙壁上狂舞,如同群魔乱影。
那股浸入骨髓的寒意骤然加剧,几乎要将血液都冻僵。我们紧握的铅笔剧烈地颤抖起来,
仿佛被高压电流击中!笔尖在纸面上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戳刺、划拉,
发出刺耳的“嗤啦嗤啦”声,白纸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一股浓烈的、若有似无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猛地窜入鼻腔!
“别问这个!”张晴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快停下!送走它!
快送走它!”“笔仙笔仙,请你归位!笔仙笔仙,请你归位!”我们四个人同时嘶喊起来,
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哭腔。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我们拼命地想要控制住那支狂舞的铅笔,
想要完成送走的仪式。铅笔的颤抖和狂舞达到了顶点!
就在我们声嘶力竭喊出最后一声“归位”的瞬间——“啪!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爆响!那支被我们四只手死死攥住的铅笔,
竟然从中间硬生生地、断成了两截!木质纤维撕裂的断口,像狰狞的獠牙。
半截铅笔头带着尖利的茬口,猛地飞溅出去,狠狠砸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刺目的黑点,
然后“嗒”地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剩下的半截笔杆,
还死死地捏在我们汗湿冰冷的手里。死寂。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深沉的死寂。
幽蓝色的烛火恢复了稳定,但那股刺骨的寒冷和腐败的土腥味,却如同实质般沉淀在空气中,
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我们四个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维持着捏着半截铅笔的姿势,只有眼珠子在惊恐地转动,视线慌乱地扫过彼此惨白如纸的脸,
扫过地上那支断裂的铅笔,扫过墙壁上那个丑陋的黑点。没有人敢说话。连呼吸都屏住了。
时间在凝固的恐惧中,一秒一秒,艰难地爬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
也许只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瞬间。“啪嗒”一声轻响。靠近阳台门边的那支蜡烛,
毫无征兆地,自己熄灭了。一缕细细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这个细微的声响,却像是一把重锤,
砸碎了我们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啊——!”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紧接着是椅子被仓皇后退撞倒的刺耳摩擦声。“走!快走开!”张晴第一个崩溃了,
她猛地甩开手,像甩掉一条毒蛇般甩开了那半截铅笔,连滚带爬地退到自己的床铺边,
背靠着冰冷的铁架,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肖佳佳和李梦可也触电般松开了手,
半截铅笔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蜡烛光影的边界,像一个不祥的句号。我们手忙脚乱,
用书本胡乱地拍打着,试图扑灭剩下的三支蜡烛。火苗熄灭,浓重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黑暗中,只剩下我们粗重、混乱、无法抑制的喘息声,
还有牙齿因寒冷和恐惧而发出的、细碎而清晰的“咯咯”撞击声。那一晚,
宿舍里没有人真正睡着。我们各自蜷缩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头,
像鸵鸟一样徒劳地试图隔绝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窥视,
有无声的脚步在徘徊。每一次细微的声响——水管里水流过的咕噜声,窗外树叶的摩擦声,
甚至楼下宿管阿姨模糊的咳嗽声——都足以让我们惊跳起来,浑身冷汗淋漓。
那支断掉的铅笔,那诡异的幽蓝烛火,还有……那个被提起的名字——林小雨。
它们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们的神经,啃噬着我们的睡意。第二天,阳光刺眼地照进宿舍,
驱散了夜晚的阴霾,却驱不散我们眼底厚重的青黑和心头的沉重。
我们默契地回避着昨晚的一切,沉默地洗漱,沉默地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
谁也没提那支断笔,谁也没提那个名字。仿佛只要不说出来,
昨晚的疯狂和恐惧就真的只是一场荒唐的噩梦。张晴尤其显得心神不宁。从早上起床开始,
她就显得格外焦躁。洗漱时,她不停地对着水池上那面布满水渍的镜子整理头发,
眼神却空洞地飘忽着,好几次牙刷差点戳到脸上。她不停地看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
反反复复。上课时,她坐在我旁边,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时不时地、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
“你……还好吧?”课间休息时,我忍不住低声问她。她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很大,
里面布满血丝,眼神深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惊惧。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那支笔!你看见了吗?那支笔它自己动了!
还有那个名字……李梦可为什么要问那个名字?!她是不是疯了!”她的声音又急又低,
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嘘!小声点!”我慌忙看向四周,幸好教室里嘈杂,
没人注意我们这边。我用力掰开她冰凉的手指,“别想了!过去了!那都是心理作用!
自己吓自己!”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笃定,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张晴看着我,眼神里的疯狂似乎消退了一点,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丝毫未减。她喃喃着,
自言自语:“是……一定是心理作用……太困了……出现幻觉了……一定是……”她松开手,
颓然地靠回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刺眼的阳光,
仿佛想从那灼热的光芒里汲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下午的课,张晴直接请假了。
她说头疼得厉害,要回宿舍躺着。
我们三个看着她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地独自离开教室的背影,
心头都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李梦可更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
肖佳佳则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眼神复杂地瞥了李梦可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恐惧像一层无形的隔膜,横亘在我们之间。昨晚那种背靠背的紧密感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猜疑、疏离和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冷漠。夜幕再次降临。
宿舍楼重新被寂静笼罩。414宿舍里,只有肖佳佳和李梦可两人。
张晴早早地就拉上了床帘,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连头都蒙住了,
像一只受惊的鸵鸟。我和肖佳佳、李梦可三人挤在肖佳佳的下铺,谁也不敢回到自己的床上。
昏暗的台灯光线只能勉强照亮我们围坐的一小块地方,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显得巨大而扭曲。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钝刀子割肉。我们竖起耳朵,
捕捉着宿舍里、楼道里的任何一丝动静。每一次风吹动门板的轻微声响,
每一次远处传来的模糊脚步声,都让我们心惊肉跳。宿舍里只有我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肖佳佳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缩成一团,眼神死死盯着张晴床铺的方向。
李梦可则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坐在她们中间,
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
那股若有似无的土腥味,似乎又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时间,
在死寂中艰难地爬向那个令人心悸的数字——凌晨两点。“滴答……”宿舍里老旧的挂钟,
秒针指向十二,发出了一声清晰得如同丧钟的轻响。凌晨两点整。
就在秒针越过十二的那一瞬间——“哗啦!!!
”一声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水花猛烈拍击的声音,
毫无预兆地、极其突兀地从阳台方向传来!那声音如此响亮、如此近在咫尺,
就像是有一个人被整个按进了水里,正在疯狂地挣扎!“啊——!
”肖佳佳和李梦可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我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声音的来源……是阳台的洗手池!我们三个像受惊的兔子,
连滚带爬地扑向阳台门。肖佳佳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次才摸到冰冷的门把手,
用力一拧——门开了。阳台狭小的空间里,惨白的月光混合着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
投射进来。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的血液瞬间冻结!张晴!
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姿态,倒栽葱般头朝下,
被塞进了那个小小的、深度最多只有半米的陶瓷洗脸池里!
她的上半身完全浸泡在浑浊的水中,腰部以上死死地卡在狭窄的池口,
双腿则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
另一只歪歪扭扭地挂在脚趾上。水龙头没有关紧,
细细的水流正“滴答、滴答”地落在她浸泡在水里的后脑勺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洗脸池边缘,散落着几缕被水打湿、纠缠在一起的黑色长发。那是张晴的头发。“张晴!
”李梦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哭喊,就要冲过去。“别过去!”肖佳佳猛地一把死死拽住她,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刺耳,“别碰她!别碰!”我也僵在原地,
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太过恐怖!一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把自己淹死在这么浅的水池里?而且,她是睡在靠门的上铺的!
她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越过我们,跑到阳台来的?
刚才那巨大的水声……是她挣扎的声音吗?可为什么我们一点脚步声都没听见?一股寒意,
比昨夜更甚百倍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直冲头顶。我猛地抬头,
目光惊恐地扫过阳台的角落,扫过窗外浓稠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只有张晴那具以不可能姿势卡在洗脸池里的尸体,在惨淡的光线下,
散发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怖。那晚之后,宿舍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停尸房。
张晴的尸体被警方带走,现场被封锁,阳台那扇门被黄色的警戒线粗暴地封住,
像一个丑陋的伤疤。宿舍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死亡的气息。
警方初步的调查结果简单得令人窒息:意外溺水。理由是张晴“可能”梦游,
不慎栽入洗脸池导致窒息。这个结论像一记冰冷的耳光抽在我们脸上。梦游?
栽进半米深的水池淹死?这荒谬的解释连我们自己都无法说服。但我们谁也不敢质疑,
甚至不敢对视。警察例行公事的询问时,我们三个像被抽掉了魂的木偶,
机械地重复着排练好的说辞:不知道,睡得很死,什么也没听见。
当被问到昨晚是否有什么异常,或者张晴最近是否有异常时,
李梦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眼神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肖佳佳猛地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力道大得让李梦可痛呼出声。警察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
最终还是在笔录本上草草写了几笔。恐惧,不再是昨夜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它已经凝固了,变成了宿舍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变成了地板上每一道陈旧的划痕,
变成了我们每一次心跳时沉重的拖拽感。我们不再说话,
必要的交流只剩下眼神和几个破碎的音节。睡觉?那成了最奢侈的妄想。
三个人挤在两张下铺,蜷缩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睁着眼睛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黑夜。肖佳佳变得异常敏感。
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走廊里别的宿舍开关门的声音,楼上拖动椅子的摩擦声,
甚至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会让她像受惊的猫一样猛地弹起,眼神惊恐地四处扫视。
她开始神经质地反复检查门窗的插销,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指磨得通红。
她甚至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必须拉着我或者李梦可一起,站在厕所门外等着。
李梦可则彻底垮了。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整天蜷缩在床铺最靠墙的角落,
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她的肩膀不停地、无声地耸动。偶尔抬起头,那张脸苍白浮肿,
眼睛像两个烂桃子,眼神空洞得吓人,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惊惶。她几乎不吃东西,
嘴唇干裂起皮。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被拉长、扭曲,最终,
又一次无情地指向了那个染血的时刻——第二个凌晨两点。当宿舍里那个老旧挂钟的秒针,
带着它令人心悸的“滴答”声,再一次沉重地压向“12”时,
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的睡意,如同浓稠的墨汁,毫无预兆地淹没了我们。眼皮像被灌了铅,
思维瞬间陷入一片混沌的泥沼。不!不能睡!我在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秒,
发出无声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却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唔……唔唔……唔——!”一阵极其沉闷、痛苦、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声,
穿透了浓稠的睡意,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猛地睁开眼,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那股强行施加的睡意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声音是从肖佳佳的床上传来的!肖佳佳!她直挺挺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背对着我们,
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惨淡的月光从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
勾勒出她僵硬、扭曲的剪影。她的双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向上抬着,
像是在奋力地撕扯着什么,又像是在徒劳地阻挡着什么。“佳佳?”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带着哭腔。没有回应。只有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痛苦的“唔唔”声,
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喉咙。李梦可也被惊醒了,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泣,
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筛糠般抖起来。我颤抖着伸出手,摸到了枕边的手机,
指尖冰凉僵硬地划开屏幕。刺眼的光亮瞬间驱散了一小块黑暗。借着手机屏幕的冷光,
我终于看清了肖佳佳的脸!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神气的脸,
此刻因为极度的痛苦和窒息而扭曲变形,眼珠可怕地向外凸起,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她的嘴唇……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嘴唇了!
一道粗糙的、深褐色的棉线,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地贯穿了她原本丰满的唇瓣!针脚粗大而凌乱,
将她的上下嘴唇残忍地缝合在了一起!线头从嘴角两端突兀地伸出来,
随着她剧烈的、徒劳的喘息而微微颤动。暗红色的血珠正从被棉线深深勒入的皮肉里,
一点点、一点点地沁出来,沿着下巴滴落在她胸前的睡衣上,
洇开一片片深色的、不祥的印记。她死死地盯着我们,那双凸起的、血红的眼睛里,
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绝望,还有一丝……濒死的哀求。“唔唔唔——!!!
”她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鸣,身体猛地向前一挺,然后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
直直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彻底不动了。
只有那贯穿嘴唇的深褐色棉线,在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线下,狰狞地刺入我的视网膜。
那根线……那根深褐色、粗糙的棉线……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带着冰冷的棱角,狠狠刺进我的脑海。林小雨!
那个总是低着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说话细声细气的林小雨!那天下午,
阳光刺眼得让人心烦。又是张晴的主意。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卷这种深褐色的、粗粝得像麻绳一样的缝纫线。
她把林小雨堵在宿舍角落,逼她跪下。“喏,小雨,”张晴的声音带着一种恶意的甜腻,
把线团塞到林小雨颤抖的手里,“你不是说你妈是裁缝吗?针线活儿肯定好。来,
给我们表演一个,把你的嘴……缝起来?”林小雨惊恐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拼命摇头:“不……不要……我不会……”“不会?”肖佳佳在旁边嗤笑一声,
用力推了她一把,“那就学啊!快点!别磨蹭!”她拿出自己的针线盒,
抽出一根闪着寒光的大号缝衣针,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小雨另一只冰冷的手里。“动手啊!
废物!”张晴不耐烦地踹了她小腿一脚。林小雨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肖佳佳在一旁兴奋地用手机录像,嘴里还发出夸张的笑声。李梦可则扭开了头,
但嘴角也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弧度。我……我站在张晴身后,当时是什么表情?
好像……也跟着笑了?在张晴和肖佳佳的厉声催促下,在手机镜头的冰冷注视下,
林小雨颤抖着拿起那根针,笨拙地穿上那根深褐色的棉线。她看着尖锐的针尖,又看看我们,
最后,在张晴凶狠的目光逼视下,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将针尖颤巍巍地刺向自己苍白的下唇……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她痛得浑身一缩,
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她停住了,眼泪汹涌而下。“继续啊!才一针!缝紧点!
”肖佳佳尖声催促,手机镜头几乎要怼到她脸上。林小雨猛地睁开眼,
那双总是怯懦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脸——张晴的恶毒,
肖佳佳的兴奋,李梦可的冷漠……还有,站在阴影里、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笑意的我。那眼神,
像淬了冰的刀子。她嘴唇哆嗦着,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她低下头,再次拿起针,
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一针、又一针,歪歪扭扭、血迹斑斑地,
把自己的嘴唇缝了起来……针脚粗陋,深褐色的棉线嵌在翻开的皮肉里,像一条狰狞的伤口。
那卷用剩下的、染了血的深褐色棉线……后来被张晴随手扔进了她的针线盒里,
当成了战利品……而现在,一模一样的线,缝死了肖佳佳的嘴!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猛地扭头,看向肖佳佳的桌子。
她的针线盒盖子……是虚掩着的!里面那卷深褐色的线……不见了!不是意外!
从来就不是什么意外!是“她”!是林小雨!她回来了!
带着我们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痛苦和屈辱,回来了!她用我们对待她的方式,
加倍地报复在我们身上!这个认知像一道炸雷,劈开了我脑海中最后一丝侥幸的迷雾。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手脚冰凉,身体抖得几乎无法站立。我踉跄着后退,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架床栏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是她……是她……”李梦可也终于明白了,她瘫软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
发出崩溃的、语无伦次的哭喊,“林小雨!是林小雨!她来找我们了!
是我……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那样死……”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在死寂的宿舍里回荡,更添了几分绝望。肖佳佳的尸体被抬走,
宿舍里再次被刺鼻的消毒水味填满。阳台的警戒线依旧刺眼,
现在又加上了肖佳佳床铺周围的一圈。警方这次的态度明显凝重了许多,封锁更严密,
询问更细致,反复盘问肖佳佳最近是否有异常、是否与人结怨、宿舍关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