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着陈默的脸。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那片被路灯染成昏黄的水洼里,
浑身湿透,指尖却死死攥着一个丝绒小盒。盒子里,
那枚他用整整一年最高奖学金换来的铂金钻戒,在路灯和雨水的双重浸染下,
泛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光。那辆线条嚣张的黑色跑车无声地滑到楼门口,
溅起的水花冰冷地扑上陈默早已麻木的裤脚。车门打开,他看到熟悉的身影——林薇,
他的女朋友,曾经许诺要一起申请国外顶尖化工实验室的人。她甚至没往他这边看一眼,
只是微微低着头,快步钻进了副驾驶。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陈默的世界。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灯刺破雨幕,瞬间加速,
只留下泥泞的尾气和轮胎碾过水洼的刺耳声响,绝尘而去。水洼里那点被车灯搅碎的金光,
迅速被浑浊的雨水吞没,连同他最后一点温度。家,那个曾经能遮风挡雨的词语,
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到自家那扇熟悉的旧防盗门前,钥匙插进锁孔,却怎么也拧不动。
门锁冰冷地拒绝了它真正的主人。门猛地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露出母亲惨白浮肿的脸。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钉在他脸上。“滚!”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你还有脸回来?你爸……你爸就是被你这丧门星拖累的!滚!
别脏了这地方!” 门在他面前被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楼道都在嗡鸣。
冰冷的铁门几乎撞上他的鼻尖,
门内传来母亲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嚎哭和父亲入狱带来的巨大耻辱感,
隔着门板沉沉地压在他的脊椎上,几乎要把他压垮。陈默踉跄着后退,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刺骨的寒。
世界只剩下喧嚣的雨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
夜不灭的灯光、林薇温暖的笑靥、父亲拍在他肩上带着老茧的手……这些构筑他世界的基石,
就在这一天之内,被背叛、被抛弃、被碾得粉碎。一股冰冷粘稠的东西,比这冬雨更寒,
从心脏最深处翻涌上来,迅速冻结了血液,填满了每一寸空隙。那不是悲伤,
是纯粹的、沉甸甸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冰冷的火焰在他眼底点燃,无声地燃烧。
“好……好得很……” 他对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所有抛弃的门,
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你们……你们教的化学方程式……我会用它……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废弃的南郊化工厂像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墓,死寂地匍匐在荒草蔓生的野地里。
腐朽的铁锈味混合着残留化学品的诡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污浊的空气里。唯一的光源,
来自角落深处一个用废弃钢板和管道粗陋焊接成的反应装置——一个疯狂的自制反应釜。
幽蓝色的火焰在釜底无声地舔舐着,透过厚厚积满污垢的观察窗玻璃,映亮了一张脸。
那是陈默的脸。曾经的清朗与书卷气被彻底剥蚀,
只留下深陷的眼窝、紧绷的下颌线条和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
蓝色火舌在他瞳孔里跳跃、扭曲,如同他内心永不熄灭的毒焰。汗珠顺着他额角滚落,
滑过沾着不明污渍的颧骨。他紧盯着压力表上那根颤抖的指针,
手指精准而稳定地拧动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阀门。每一次微调,
都伴随着釜内传来沉闷的液体翻涌声和管道细微的嘶鸣,那是危险在低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化学气味,死死缠绕着每一次呼吸。
当压力最终稳定在预设的临界点,陈默才缓缓松开阀门。他扯过一块脏污的抹布,
随意擦了擦手,走到旁边一张同样污秽不堪的工作台前。
的玻璃器皿——锥形瓶、烧杯、冷凝管、滴液漏斗……它们在幽蓝火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他拿起一个细长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些微浑浊的液体。标签早已剥落,但他知道那是什么,
某种关键的中间体。他小心地将液体倒入一个洁净的三角烧瓶,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精确,如同他当年在大学的顶尖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仪器。
他拿起另一个小瓶,里面是催化剂粉末,像某种剧毒的银色尘埃。他拔掉瓶塞,
瓶口悬在三角烧瓶上方。就在粉末即将倾泻而下的瞬间,他停顿了。
幽蓝的火光映着他扭曲的脸,他死死盯着瓶中即将完成的反应,嘴角一点点向上拉扯,
形成一个无声的、冰冷至极的狞笑。那笑容里没有成功的喜悦,
只有一种被恨意浇灌出的、扭曲的快意。釜底幽蓝的火光在他眼中燃烧,
仿佛映照着无数因他而破碎的人生。粉末簌簌落下,与液体接触的瞬间,
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纯度99.1%。这个数字如同病毒,
以惊人的速度在城市的阴影里蔓延。它出现在最隐秘的暗网交易帖里,
出现在夜场后台心照不宣的低声报价中,出现在那些被摧毁的神经末梢和空洞眼神背后。
它意味着更强烈的刺激,更深的沉沦,更快的毁灭。
随之而来的是失控的暴力、骤然飙升的死亡数字,以及街头巷尾弥漫的、令人窒息的不安。
代号“化学师”——这个名字成了悬在缉毒警头顶最沉重的阴云。市局重案组指挥中心,
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复杂的案件线索图如蛛网般铺开。
技术员敲击键盘的声音密集如雨点。烟雾缭绕中,
组长赵峰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一张放大的模糊卫星图像——南郊那片废弃工厂区的轮廓,
其中一个被红圈标记的破败厂房。桌上,散落着几份不同批次的毒品检测报告,
那刺眼的“99.1%”如同挑衅的烙印。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疯狂碰撞:异常消耗的化工原料购买记录,
通过特殊渠道流出的精密仪器部件碎片,
一个曾在顶尖化工大学就读、又在风暴中心消失无踪的名字——陈默。“目标锁定,
”赵峰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斩断了指挥室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南郊化工厂,七号旧合成车间。就是他。
”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重重敲在屏幕上那个被红圈锁定的位置。屏幕上,
废弃工厂七号车间的红外热成像图被不断放大,一个清晰的人形热源轮廓,
在冰冷的建筑结构中显得异常刺眼。巨大的破拆锤带着毁灭的力量,
狠狠撞在七号车间那扇布满铁锈的沉重铁门上。
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声瞬间撕碎了工厂死寂的外壳!腐朽的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整扇门向内轰然倒塌,激起一片遮天蔽日的呛人烟尘。“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
”爆裂般的吼声伴随着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和枪支上膛的金属撞击声,如同炸雷般涌入。
无数束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刺破弥漫的尘埃,凶狠地切割着车间内部粘稠的黑暗,
瞬间将混乱的光影投在斑驳的墙壁和锈蚀的巨型管道上。尘埃在强光中狂舞,缓缓沉降。
核心的光柱,最终聚焦在车间深处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
陈默就站在他那庞大、丑陋、由废铁拼凑而成的反应釜前。
他身上套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肮脏实验服,衣角甚至还有当年大学的校徽残痕,
此刻却浸透了化学污渍。他背对着破门而入的喧嚣风暴,微微佝偻着背,
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面前一个毫不起眼的50ml锥形烧杯上。
杯底残留着一小汪粘稠、几乎透明的液体。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危险拉长、凝固。
空气里那股甜腻到令人窒息的化学气味,混杂着铁锈和尘埃,浓得化不开。
一只戴着厚实防化手套的手,稳稳地握着一支细长的玻璃滴管。管尖,
悬着一滴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油状液滴。那液滴在无数剧烈晃动的手电光柱下,
折射出诡异、变幻的虹彩。陈默的手指极其稳定,没有一丝颤抖。那滴关键的催化剂,
像一颗即将引爆世界的微小炸弹,精准地、决然地脱离滴管尖,
无声无息地坠入烧杯底部那汪粘稠的液体之中。“嗒。”细微到几乎被心跳淹没的接触声。
就在那滴催化剂触碰到液面的瞬间,烧杯里的物质骤然发生了变化!仿佛被无形的魔杖点中,
那粘稠的透明液体内部猛地爆发出无数细密、疯狂的气泡,
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透明转为一种诡异的乳白,接着又迅速沉淀、凝结,
仿佛有生命般在杯底凝聚成一层细小的、闪耀着冰冷光泽的结晶!
整个反应在不到两秒内完成。快得令人心寒。直到这时,
陈默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完成神圣仪式的姿态,放下了手中的滴管。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奇异的松弛感,转过身来。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带着冰冷的杀意,
密密麻麻地指向他。刺目的强光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脸上,
照亮了他眼窝深陷的轮廓和嘴角残留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痕迹。那不是恐惧,
甚至不是常见的绝望,更像是一种耗尽一切燃烧殆尽后的枯槁,
以及一种病态的、扭曲的满足。尘埃还在光柱中缓缓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雪。
车间里只剩下特警们粗重的呼吸声和枪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陈默的目光扫过面前一排排紧绷的面孔,扫过那些指向自己的致命枪管,最后,
他的视线似乎落在了烧杯里那层崭新的、完美得可怕的晶体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一把冰冷的薄刃,
轻易地切开了这死寂的、一触即发的空间:“反应完成。”他微微歪了歪头,
脸上那个疲惫而空洞的笑容扩大了,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只有一片彻底燃烧后的荒芜灰烬。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森严的枪阵,
投向某个不可见的虚空。“你们终究,”他轻轻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比我慢一步。”烧杯里,那层刚刚析出的晶体,在无数剧烈晃动的手电强光下,
闪烁着无数细碎、冰冷、剧毒的光点,如同魔鬼无声的嘲笑。烧杯里那层崭新的晶体,
映着无数晃动的手电强光,折射出无数冰冷、剧毒的光点。陈默那句“慢一步”的余音,
带着冰冷的嘲讽,在死寂的车间里回荡,像毒蛇吐信。“趴下!立刻趴下!
” 赵峰的怒吼炸响,盖过了所有杂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刻骨的急迫。
他几乎能看到那烧杯里瞬间完成的反应,
嗅到空气里甜腻气味中骤然增加的、刺鼻的危险气息。陈默脸上的空洞笑容凝固了一瞬,
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更扭曲的癫狂。他没有趴下,反而猛地向前探身,
那只沾满化学污渍、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狠狠抓向工作台上那个盛放着刚完成反应的致命结晶的烧杯!“阻止他!
”赵峰的吼声撕裂了空气。最近的几名特警反应快到极致,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前冲。
但陈默的动作更快,更疯狂。他指尖触碰到烧杯滚烫的玻璃壁的刹那——“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不是来自特警的方向。枪声来自陈默侧后方,
一根锈蚀的巨大管道阴影里!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
他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那只伸向烧杯的手在空中诡异地僵住。
他脸上那扭曲的满足感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茫然取代,仿佛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左胸心脏偏下的位置,实验服肮脏的布料上,
一个细小的焦黑孔洞瞬间被汹涌的暗红浸透,那红色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如同泼洒的浓稠油漆,迅速染红了胸前残留的、早已模糊的大学校徽。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