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刺得我眼睛生疼。唐婉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直播间里闪闪发光。
主持人挂着职业化的感动表情:“…那么现在,请我们新晋影后唐婉,
拨通生命中最遗憾之人的电话吧!”我蜷缩在廉价出租屋吱呀作响的椅子上,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顽固地黏在衣服纤维里。肋骨下那股熟悉的闷痛又开始隐隐发作。
手指悬在挂断键上,像被冻僵了。可鬼使神差地,拇指偏偏按了绿色的接听键。“喂?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直播间里,唐婉精致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江辰,”她开口,隔着电磁波,声音像浸了冰水,“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短暂的停顿,
“就因为我穷吗?”出租屋的窗户玻璃映着我此刻的样子——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
活像医学院废弃的人体骨架标本。我甚至扯动嘴角,试图笑一下:“唐婉,
能再借我十万块钱吗?”“嘟——嘟——嘟——”忙音瞬间炸响。直播间里,
唐婉对着镜头扬起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眼底却一丝温度也无:“现在,没有遗憾了。
只有庆幸。”庆幸。这个词像颗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我太阳穴。胸腔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
我跌跌撞撞扑向那个掉了漆的搪瓷脸盆,刚俯下身,“哇”地一声,
暗红粘稠的血块混着酸水喷溅出来。屏幕的光还在晃,弹幕疯了似的滚过:“卧槽!
这渣男还敢开口借钱?”“婉婉别哭!原地爆炸好吗!”“心疼我女鹅!抱抱婉婉!
”“李青!李青快抱抱她!”镜头适时切到站在唐婉身边的李青。他微微侧身,
低头凝视着她,眼神里的担忧和心疼浓得几乎要溢出屏幕。主持人声音拔高:“太精彩了!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同样斩获最佳男主角的李青了!请拨通你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电话!
”李青从容地拿出手机,指尖轻点。几秒钟后,
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直播间响起——声音的来源,是唐婉放在旁边小圆桌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赫然是“李青”。整个直播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随即被更加疯狂的尖叫和弹幕点燃:“啊啊啊!!!官宣?!”“青婉CP是真的!
”“李青给唐婉打电话!这波操作666!”“比那个借钱渣男强一万倍!
”唐婉明显愣住了。李青看着她,眼眶泛红,声音透过麦克风,
带着孤注一掷的卑微和恳切:“唐婉,我等了你很多年了。从高中到大学,从群演到影后,
从你爱他…”他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屏幕钉在我身上,“到现在。你放下了他,
能…接受我了吗?”时间被无限拉长。“答应他”三个字铺天盖地。唐婉握着手机,
指节微微发白。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抬起头,唇瓣轻轻开启:“好。”一个字,
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我死寂的心湖。李青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泪水滑落。
他一把将唐婉拥入怀中。直播间彻底沸腾。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用力地向上扯起。释然?
大概是吧。挺好。李青会照顾她的。他有钱,有地位,有健康的身体,能陪她走很久很久。
挺好的。我笑着,伸手关掉了那刺眼的光源。黑暗瞬间吞噬了狭小的房间,
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脸盆里血腥味的弥漫。手机屏幕却在这片死寂里突兀地亮起,
幽蓝的光映着我惨白的脸。一条银行短信。
“您尾号****账户收到转账100,000.00元。备注:无。”我看着那串数字,
喉咙里那股腥甜又涌了上来。钱?她还真打过来了。也好。化疗的靶向药,一盒就得好几千。
这钱,我收得一点不心虚,也…确实缺。对唐婉而言,大概就像给一件旧衣服付了笔清理费,
买断所有前尘。挺好。---刺鼻的消毒水味是医院永恒的底色。我躺在病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顽固的水渍。隔壁床新来的小年轻,“猴子”,是个骨癌患者,
精力却旺盛。“辰哥!辰哥你快看!!”猴子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手机对着楼下,“我靠!
是唐婉!活的唐婉!来我们医院拍戏了!天呐她真人比电视上还绝!”我眼皮都没抬。“嗯,
挺好。”“什么叫挺好?是超级无敌爆炸好啊!”猴子扭过头,“辰哥你赶紧过来看一眼啊!
白嫖的机会啊!”楼下隐约传来导演喊话的声音。猴子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我靠!辰哥!
她往这边看了!她是不是看到我了?啊啊啊她对我笑了!”鬼使神差。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那股力量推着我,几乎是踉跄地扑到了窗边,
动作快得牵动了胸口的剧痛。我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框,目光急切地向下扫去。
唐婉穿着一件米白色风衣,站在人群边缘,正微微仰着头,
视线似乎…正投向我们这个窗口的方向。阳光勾勒出她清晰完美的侧脸轮廓。
她身边站着李青,穿着同色系的休闲西装,微微低头,正笑着对她说着什么,姿态亲昵。
唐婉似乎被他逗笑了。“啧,看见没?”猴子咂咂嘴,“金童玉女,配一脸!那个什么江辰,
哦就是你同名那个渣男,真是祖坟冒青烟才被婉婉看上过,结果呢?眼瞎心盲!
为了个富婆抛弃糟糠!更恶心的是,上次直播居然还敢舔着脸问婉婉借钱!下头!太下头了!
”猴子还在喋喋不休。就在这时,他猛地拍了一下窗台:“我靠!辰哥!她又看过来了!
看我了!绝对是我!”唐婉的目光,隔着好几层楼的距离,似乎穿透了玻璃,
直直地落在我这个方向。那眼神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不能让她看见!不能是现在这副鬼样子!我猛地转身,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发出一声闷响。瘦骨嶙峋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动作一阵眩晕。“哎?辰哥你怎么了?
”猴子被我吓了一跳,“脸怎么这么白?”“没…没事。”我靠着墙,大口喘着气。“江辰?
”护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出院手续都办好了,可以出院了。”她拿着单据进来,
“回去之后记得按时吃药,定期来复查,一个月一次,千万别忘了。”“好,谢谢。
”我接过单子。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换下那身病号服。猴子看着我收拾行李,
露出真实的羡慕和不舍:“辰哥,真羡慕你啊,
能出院了…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我拉上背包拉链,动作顿了顿。“别羡慕,
”我的声音很轻,“你还有希望。好好配合治疗。”我顿了顿,“我啊…六年前就查出来了,
血癌晚期。亲人都没了,骨髓…也一直没配上合适的。现在…听天由命吧。”猴子张大了嘴,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收拾好行李,我拉开门。外面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我低着头,
快步走向电梯。刚走到住院部大楼门口,一股冷风卷着尘土迎面扑来。
一道身影带着凌厉的香风猛地冲到面前,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我惊愕地抬头,撞进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睛里。是唐婉。
她不知何时甩开了剧组的人。昂贵的风衣下摆沾了点尘土。她胸口微微起伏,盯着我。
“江辰!”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我的名字,“你怎么在这里?!”手腕被攥得生疼。
我被她眼底的火焰灼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挣脱。心慌意乱之下,
一个拙劣的借口脱口而出:“我?我提前知道你要来拍戏,尾随而来的,你信吗?
”唐婉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漂亮眼睛里翻涌的愤怒瞬间被浓烈的厌恶取代。“尾随?
”她嗤笑一声,“来做什么?”她上下打量着我,“又来借钱?”心脏像是被那目光刺穿了。
我强撑着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被你发现了?真没劲。上次你借我那十万块,
”我故意顿了顿,眼神飘忽,“这次…还能再借点吗?手头紧。”“江辰!
”唐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她攥着我手腕的指关节都发白了。
看着她因愤怒而微微涨红的脸,一股尖锐的、自毁般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
我像是彻底豁出去了,嘴角咧开一个混不吝的弧度,视线故意下流地扫过她身体,
压低了声音:“要不…我肉偿?”时间仿佛凝固了。
唐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那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了针尖,
里面翻涌着震惊、恶心、被彻底践踏的屈辱,还有一丝破碎感。“江辰…”她开口,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真的…恶心到让人作呕!”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猛地甩开我的手,
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然后,
她决绝地转身,高跟鞋发出急促而愤怒的“嗒、嗒”声,
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旁边停着的保姆车。车门“砰”地一声巨响关上。
手腕上还残留着她指甲掐出的红痕。我看着那辆黑色的保姆车绝尘而去。视野开始模糊,
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我猛地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江辰!
”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传来。一辆白色的小Polo急刹在我身边,苏柔推开车门跳下来,
“不好意思!公司临时一堆破事,堵车堵成狗了!我来晚了!你没事吧?”她一边连声道歉,
一边拎起行李包塞进后备箱。“都说了…我自己能回去…”我喘着气。“那怎么行!
”苏柔不由分说地把我塞进副驾驶,“工作?工作哪有你重要!”她发动车子。
车子驶离医院。沉默在车厢里蔓延。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才回过神,
低声嘀咕道:“刚刚…我好像看到唐婉的车了?那女人…现在倒真是风光无限了。”“是啊。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她发展得…很好。
”苏柔侧头瞥了我一眼:“你…真不打算跟她来个破镜重圆?
她现在什么都有…”我依旧闭着眼:“她有男朋友了。”苏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嗡鸣。过了许久,
我才再次开口:“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穆迪吧。”穆迪,
我们那个高中时一起组乐队、后来车祸早夭的鼓手。苏柔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
她迅速把头扭向窗外,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
生硬地岔开话题:“我…我这段时间都在加班…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行…”我“嗯”了一声,
没再追问。---出租屋像个冰冷的壳子。晚上,我蜷缩在硬板床上,
昏沉沉的睡意包裹上来。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像锥子一样扎进混沌的意识。“苏柔…”我闭着眼,摸索着接通。
电话那头却是一片死寂。几秒后,一个冰冷、压抑、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
狠狠扎进耳膜:“我在南园路。我喝醉了。你来接我。”是唐婉。没等我反应,
电话就被掐断。南园路。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记忆深处最疼痛的那扇门。
六年前,也是这条街,也是这样一个冰冷彻骨的冬夜。我猛地坐起身,胸口一阵剧痛袭来。
挣扎像两只巨手在撕扯我的内脏。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裹着旧羽绒服,
站在了清冷孤寂的街头。凌晨两点。南园路空无一人。
惨白的路灯把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映在地上。寒风卷着落叶。我站在一盏路灯下。
心口沉甸甸的。或许…她根本没来?这样也好。庆幸。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转身准备离开。“江辰。”一个极轻、带着浓重鼻音、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嗓音,
从身后那片浓稠的黑暗角落里传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我猛地转身。
路灯昏黄的光晕边缘,唐婉蜷缩在墙角阴影里。她裹着一件单薄的羊绒开衫,
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她抱着膝盖,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那一瞬间,时光轰然倒转。六年前,
同样的位置。她死死拽着我的衣角,
哭得撕心裂肺:“江辰…别走…求你…别走…我一定会出名!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
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时间好不好?我求你了…”那时的我,
心硬得像块冰。我掰开她冻得通红的手指,语气冰冷残忍:“唐婉,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住在那个阴冷地下室!受够了泡面!受够了吃一顿肉就像过年!
我更受够了为了你的明星梦放弃一切!我累了!就算以后你成了大明星,大红大紫,
我也绝不后悔今天的选择!”那天,我毫不留恋地转身。透过后视镜,
我看到她像个破布娃娃,呆呆地站在寒风里。此刻,她抬起头,
凌乱发丝间露出的眼睛红肿不堪。她看着我,声音带着酒气和颤抖:“你…后悔了吗?
当年…离开我…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寒风卷过空荡的街道。
我看着她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刚想开口——“闭嘴!”唐婉猛地厉声打断了我。
她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念头吓到,踉跄着站起来,扑到我面前,冰冷的手指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她眼底翻涌着痛苦、憎恨、恐惧和执拗。她避开我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寒风:“闭嘴!
我不想再听到你说一个字!”说完,她粗暴地抓住我的胳膊,
几乎是把我半拖半拽地塞进了她那辆黑色豪车。车门“砰”地关上。
车内弥漫着皮革香和酒味。我僵硬地陷在座椅里。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小区。唐婉拽着我,
穿过玄关。当那扇沉重的门被推开时,我站在门口,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巨大得惊人的客厅。一整面墙,是近乎落地的弧形玻璃幕墙。
凌晨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铺满碎钻的黑色天鹅绒。繁华,壮丽。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我想起六年前那个冬天,在地下室。
我们裹在一床薄被子里瑟瑟发抖。
…等以后有钱了…我一定要买一套大房子…很大很大那种…要一整面墙都是玻璃…十米…不!
要二十米!能看遍整个城市的夜景…然后…然后把暖气开到最大…最大!
冬天在家里…就穿短袖…光脚踩在地板上…”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唐婉那时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我:“江辰…我们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你撑住…”现在,
她有了。十米落地窗,俯瞰全城,暖气开得如同初夏。而我,站在这个梦想成真的空间里,
像个误入仙境的乞丐。就在我茫然无措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身后袭来!我猝不及防,
被狠狠扑倒在客厅中央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浓烈的酒气和唐婉的馨香瞬间将我淹没。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双手死死按住我的肩膀,滚烫的唇凶狠地压了下来!那不是吻,
是撕咬!“唔…!”我震惊地瞪大眼睛,试图挣扎。“江辰…”她在撕咬的间隙喘息,
声音破碎而冰冷,“十万块…用这种方式…还真是你说的!”不是的!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屈辱攫住了我。我用力偏开头:“唐婉…别…求你…”混乱中,
一阵急促刺耳的手机铃声尖锐地炸响!是唐婉的手机,掉落在沙发旁。
铃声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响着。这铃声似乎拉回了唐婉一丝理智。她动作停滞,剧烈喘息。
铃声锲而不舍。她终于松开手,带着烦躁和愤怒,抓起了手机。她甚至没有看来电显示,
直接划开接通,语气恶劣:“喂?!”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外放的听筒清晰地传出来,
态的虚弱:“唐婉…我发烧了…烧得好厉害…40度了…我感觉…感觉快要死了…你在哪里?
能…能来我家送我去医院吗?我一个人…好难受…”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唐婉握着手机,
僵硬地维持着姿势。电话那头,李青还在痛苦地呻吟。终于,唐婉深吸一口气,
声音恢复了冷静:“地址发我。等着。”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下一秒,
她猛地从我身上起来,迅速整理衣衫,拢了拢长发,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玄关。
大门被拉开,又“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在客厅里回荡。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像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躺在沙发上。身体冷得发抖。我颤抖着伸出手,
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解锁,停留在通话记录的界面。最上面一条拨出记录,
时间显示就在刚才唐婉的手机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联系人姓名,赫然是——李青。
---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我僵在沙发上,唐婉摔门而去的巨响还在回荡。
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触感。我慢慢地坐起身。客厅里奢华明亮。我默默地穿回衣服。
走到玄关,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往下按——纹丝不动。被反锁了。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攫住了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滑坐下去。我扶着门框,
费力地站起来。像个游魂一样移动。脚步最终停在了书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书桌一角,
躺着一个深蓝色的皮质笔记本。日记本。唐婉的日记本。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理智在尖叫:离开!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我一步步走到书桌前,手指颤抖着,
翻开了第一页。2019年1月12日 江辰走了。跟着苏柔走了。干干净净。
他说过永远不分开的。骗子。男人都是骗子。誓言都是狗屁!
2019年2月12日 他离开一个月了。今天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响了很久,
接通了,却是苏柔的声音。她说:“唐婉,以后别再打来了。我和江辰很好,他很忙。
” 她顿了顿,“江辰这么好的男人,不应该为了你那不切实际的梦想放弃一切。
你放过他吧。” 电话被挂断。苏柔说的…也许是对的。是我拖累了他。
2019年7月12日 接到《长夜歌》的女二了!经纪人激动地抱着我转圈。
这是我做梦都想要的角色!可是…翻开剧本,巨大的喜悦之后,心里却空落落的。
想打电话告诉谁,翻遍了通讯录,那个唯一想分享的人,已经不在了。
2020年5月27日 今天是他生日。离开的第500天。苏柔的朋友圈发了照片。
高级餐厅,烛光晚餐。他穿着合身的西装,对着镜头笑。他看起来…过得很好。
比跟我在一起时好多了。胖了点,气色也好。苏柔把他照顾得很好。这样…也好。
只是…心口为什么还是这么疼?2021年1月12日 来北海拍外景了。冬天的北海,
风都是暖的。他以前总说,最讨厌北方的冬天。他说等有钱了,冬天一定要来北海,
穿着短袖看海。站在沙滩上,看着碧蓝的海水,我忍不住想,如果他在这里,该多好。可惜,
没有如果。2021年3月15日 离开两年两个月零三天。这段时间像疯了一样接戏,
接通告。经纪人说我太拼了。可停下来更可怕,空下来就会想他。
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会看到电视上的我吗?看到我这样拼命,他会…有一点点后悔吗?
大概不会吧。他说过,他永不后悔。2021年10月18日 拍《侠影》坠马戏,
威亚出了问题…醒过来是在医院,浑身疼得动不了。医生说差点伤到脊椎。那一刻,
死亡离得那么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他!我要告诉他,我现在真的有钱了!
很有钱!我们不用再住地下室了!我不会让他为我放弃任何东西!我想养他!
我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体,打听到他的住址。
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守在他和苏柔住的那个高档小区外。等了很久,
终于看到他和苏柔提着购物袋,有说有笑地回来。苏柔挽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
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五米远的地方。那么和谐,那么…刺眼。我躲在街角的阴影里。
连往前再走一步,叫一声他名字的勇气,都没有。原来,他真的不需要我了。
2022年4月3日 今天去签购房合同了。经纪人建议买郊区别墅。可站在售楼处,
看着沙盘,鬼使神差地,我选了市中心这套大平层。因为他说过,他喜欢大平层,
要十米的大落地窗,能看遍整个城市的夜景。他还想在冬天暖气开得足足的,
穿着短袖看外面飘雪。签完字,看着合同上的地址,心里一片茫然。买它做什么呢?
或许…是心里还存着一丝可笑的幻想?万一…万一哪天他和苏柔过得不好了?
这套按照他梦想买的房子,是不是还能成为他最后的退路?我真是…魔怔了。
2022年6月18日 今天在机场被一群“粉丝”堵住了。不是接机,
是专门来骂我的。因为我接了那部被骂烂俗的偶像剧。
她们举着牌子:“唐婉滚出娱乐圈”、“为了钱脸都不要了”。她们从别的城市飞来,
就为了当面骂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闪光灯对着我惨白的脸疯狂闪烁。第一次知道,
原来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下贱”,是这种感觉。回到车上,浑身都在抖。
2022年6月20日 机场被骂的事上热搜了。评论区嘲讽、落井下石。
圈内“朋友”都在转发内涵段子。手机提示音一直在响,微博私信大多是幸灾乐祸。
心烦意乱想关掉时,一个ID叫“终归不负”的粉丝头像一直在闪烁。点开,
是长长的信息:“婉婉,别难过!谁还没被骂过?爬起来拍拍灰,继续走你的路!
”“我看了《甜蜜陷阱》的片花,你的眼神戏绝了!剧本不好不是你的错!
”“从你出道演那个小丫鬟我就关注你了,你是我见过最努力、最有灵气的演员!我相信你!
总有一天,你会拿到属于你的影后奖杯!一定会的!”…他她?发了很多。
朴素的、真诚的鼓励。像黑暗里递过来的稻草。看着这些文字,焦躁的心竟然平复下来。
尤其是那句“长命百岁”——他她每年我生日都会发。此刻看到,莫名温暖。
他她好像…很懂我。甚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2023年4月12日 做了详细的旅行计划。其实根本不需要做。
清单:长白山雪地温泉、华山鹞子翻身看日出、西藏、内蒙古大草原策马奔腾…打印好攻略,
订好了机票酒店。看着行程表,兴奋之余,巨大的失落感压下来。风景再美,
终究是…一个人的旅行。2024年2月12日 离开整整六年。《无声》爆了。
凭借沈兰这个角色,我拿到了金凤奖最佳女主角。我又翻红了。
今天接受“星语星愿”的直播采访。主持人让我给生命中最遗憾的人拨打电话。全场安静。
整整五年,没有联系。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删了,又刻在骨头上。手指悬在屏幕上,
抖得厉害。鼓足勇气,拨了出去。接通了。他的声音…那么陌生,沙哑,疲惫。“唐婉,
能再借我十万块钱吗?”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凝固。不是受不了他借钱。
是他那平淡到冷漠、甚至带着点无赖的口气!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地切割。让我意识到,
那个曾经把我捧在手心的江辰,真的死了。死在了六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心脏的位置,空了一个大洞。没有遗憾了。死心了。所以,
当李青在直播现场,红着眼眶,用那样卑微又深情的语气向我告白时,我点了头。“好。
”李青确实很好。从高中到现在,十几年了。我没道理再拒绝。
**2024年2月12日 续** 直播结束。坐在回程的保姆车里,
所有人沉浸在兴奋里。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心里那个空荡荡的大洞,被疲惫和麻木填满。
鬼使神差地,我拿出私人手机,点开银行APP。输入那个倒背如流的银行卡号。
转账:100,000.00。备注:无。就当…给自己这场长达六年、卑微又愚蠢的单恋,
买个彻彻底底的教训。从此,两清。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那几行字,
被几滴早已干涸、晕染开的深色水渍模糊了边缘。滚烫的液体冲出眼眶,
砸落在深蓝色的封面上。我慌忙用手去擦。
不是这样的…婉婉…喉咙里堵着大团的酸涩和腥甜。我死死咬着下唇。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揉碎,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闷咳。我弓着背,咳得浑身发抖。
好半天才缓过气,指尖冰冷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放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