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加班到快两点,眼皮沉得像粘了502,
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脑子早就成了一团浆糊。我记得当时正想抬手揉揉眼睛,
指尖刚碰到太阳穴,眼前的白光“唰”地一下就炸开了——不是显示器那种亮,
是裹着温度的、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光。等我反应过来,脚底下已经不是办公室的地毯了。
硬邦邦的,踩上去有点发滑,低头一看,青黑色的石板路,缝里还渗着点黏糊糊的东西,
说不上来是啥味儿,有点像生锈的铁,又混着点烧纸的烟火气。“嘿,那个穿蓝格子衬衫的,
磨蹭啥呢?”有人跟我说话。我扭头一看,吓了一跳——这人穿着一身皂青色的短褂,
腰里系着根宽腰带,手里拖着串铁链子,铁环碰在一起,“哗啦哗啦”响,
跟我小时候在老家废品站听的动静一模一样。最邪门的是他那张脸,白得像刷了层墙灰,
俩眼珠子黑沉沉的,直勾勾盯着我。“看什么看?”他眉毛一挑,
铁链子往地上“哐当”一砸,“新来的吧?赶紧往前走,孟婆汤快凉了,喝了好投胎,
别耽误后面的队。”我这才发现,身后还真排着长队,一个个都蔫头耷脑的,
有穿长袍马褂的,有穿现代T恤的,甚至还有个穿盔甲的,手里好像还攥着半截枪头。
我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摸了摸兜,手机还在,按亮屏幕,时间停在凌晨1点57分,
信号栏里一个叉。再抬头,前面不远处真有个土台子,一个老太太坐在那儿,
面前摆着口大陶碗,正给排队的人舀汤呢。那碗看着特眼熟,
跟我奶奶生前用的那个粗瓷碗差不多。“不是,”我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冒烟,“大哥,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我就是加班累了,打了个盹儿……”皂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嗤”地笑了一声:“谁不是打了个盹儿来的?上一个跟你说一样话的,是个开卡车的,
说自己就是眯了下眼,结果追尾了。”他指了指队伍末尾,“喏,就在那儿呢,
正哭着说车贷还没还完。”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有个穿工装的大老爷们儿,
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慌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能感觉到石板的凉意从鞋底往上窜,鼻子里那股怪味儿越来越清晰。这不是梦。
可我上礼拜刚带女儿去了游乐场,她还骑在我脖子上,喊着要吃棉花糖呢。
我怎么就……到这地方来了?“别愣着了!”皂衣人不耐烦了,铁链子又“哗啦”一响,
“赶紧走,后面等着投胎的还多着呢!”我脚像灌了铅,挪不动步。
眼睛盯着前面那碗冒着热气的汤,突然特想我女儿。她昨天画的画还贴在我电脑上呢,
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花瓣涂成了粉红色。就在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消息提示,是那种快没电的低电量提示音,“嗡……”一声,特别轻。紧接着,
眼前的青石板路开始晃,皂衣人的脸变得模糊,连那股怪味儿都淡了下去。我赶紧闭紧眼,
再睁开——电脑屏幕还亮着,代码密密麻麻的,桌上的咖啡凉透了,杯壁上结着一层白霜。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冷汗。手机确实快没电了,显示1%。刚才那一切,
就像一场……特别真实的噩梦。我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心脏“砰砰”地撞着胸腔。
缓了好一会儿,伸手去拿杯子,手指碰到杯壁的瞬间,突然发现——自己左手手背上,
多了个淡淡的印子,像个小月牙,跟刚才那个皂衣人腰间玉佩上的缺口,一模一样。
02:那道月牙印在我手背上留了三天。第一天我以为是加班时不小心蹭到的印子,
拼命搓了半宿,皮都快磨破了也没消。第二天发现它会变——白天淡得像水渍,到了晚上,
尤其盯着手机或电脑屏幕时,就慢慢显出来,青白色的,
跟那天在“那儿”看到的玉佩缺口重合得丝毫不差。第三天晚上,我正给女儿讲睡前故事,
讲到《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地府那段,她突然指着我的手背:“爸爸,你手上有月亮。
”我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月牙印果然亮得像块小瓷片。赶紧把手往袖子里缩,
含糊着说:“是灯光照的啦。”哄睡女儿,我坐在客厅抽烟,手机屏幕亮着,
是白天没看完的报表。烟雾缭绕里,屏幕的光渐渐变得粘稠,像融化的糖浆。
我知道那感觉又来了——不是困,是意识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像钓鱼线勾住了衣角。
这次没挣扎。再睁眼,脚下不是青石板了,是软乎乎的沙地,踩上去陷半指深。抬头看,
天是灰蒙蒙的,远处飘着几团黑云,仔细瞅,那云里好像裹着人影,伸着手在抓什么。
“又来啦?”身后有人说话,声音耳熟。回头一看,还是上次那个皂衣鬼差,
正蹲在沙地上画圈,铁链子盘在旁边,像条打盹的蛇。“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这地方看着不像枉死城,风里带着股咸腥味,远处隐约有浪涛声。“轮岗呗。”他撇撇嘴,
用铁链头在地上戳了个坑,“这是‘咸池’,管那些投水死的魂灵。
你看那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沙地里慢慢冒出水泡,一个个透明的人影从沙里坐起来,
浑身湿漉漉的,嘴里不停往外吐水,脸上是说不出的茫然。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
刚坐起来就往远处跑,没跑两步就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咚”一声弹回来,蹲在地上哭,
哭声细得像蚊子叫。“跑不掉的。”鬼差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到了这儿,
就得先把生前的执念泡淡了。你看那个穿西装的,”他指向一个站在水泡里发呆的男人,
“炒股赔了,从天桥跳下去的,到这儿三个月了,天天站在水里算K线,
手指头都泡皱了还在划。”我看着那男人机械地比划着,突然觉得嗓子眼发紧。
这地方没有枉死城的灯笼,没有奈何桥的喧闹,只有没完没了的风,吹得人心里发空。
“你到底是谁啊?”鬼差突然盯着我,眼神比上次认真,“上次在地府,
判官就说你气息不对,不像阳寿尽了的,也不是游魂。”我正想说话,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女儿的电话手表,她睡觉不老实,经常半夜哭着找我。
震动声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眼前的沙地开始晃,咸腥味淡下去,
鬼差的脸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喂?”我赶紧接起电话,声音还有点发飘。
“爸爸……”女儿带着哭腔,“我梦见你掉进水里了,好多泡泡……”我心里一揪,
看了眼周围正在消散的沙地和人影,喉结动了动:“爸爸在呢,没掉水里,
爸爸这就上去陪你。”挂了电话,眼前的景象已经碎成了光点。再睁眼,
我还坐在客厅沙发上,烟蒂烧到了手指头,手机屏幕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
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手背上的月牙印这次没淡下去,反而清晰得像刚刻上去的。
我摸了摸那道印子,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在咸池里哭的小姑娘,想起她撞在无形墙上的样子。
第二天送女儿去幼儿园,路过小区门口的池塘,看见几个小孩在扔石子玩。
有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姑娘,长得跟昨天在咸池里看到的那个有点像,
正蹲在岸边看水里的倒影。我走过去,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离水边远点,小心摔下去。
”小姑娘愣了一下,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看着她的背影,
我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月牙印,突然觉得这玩意儿,可能不只是个印记那么简单。
03:那月牙印像是活过来了。送完女儿回家的路上,阳光明明晃晃地晒着,
我手背上那道青白色的印子却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冰凉,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冰柜的蓝光扫过手背时,
我清楚地看见印子边缘泛起了一层细雾——跟上次在咸池里看到的水泡边缘一模一样。
我赶紧把袖子拉下来盖住手背,心里有点发毛。
这玩意儿以前只在晚上或盯着电子屏幕时闹腾,现在光天化日的,是打算常驻了?
下午在公司改代码,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不是那种接触不良的闪,是像水波纹似的,
一圈圈往外荡。我盯着屏幕里自己的倒影,看着看着,
倒影里的我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眼神直勾勾的,根本不是我的表情。我吓了一跳,
手一抖,碰掉了桌角的马克杯。陶瓷碎裂的瞬间,屏幕恢复了正常,
倒影里的我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同事小王从隔壁工位探过头:“默哥,咋了?
魂不守舍的。”“没事,手滑。”我蹲下去捡碎片,指尖触到地上的水渍时,
手背的月牙印突然烫了一下。这感觉太熟悉了——是要“过去”的前兆。我赶紧按住手背,
对着小王挤出个笑:“有点晕,我去趟洗手间。”冲进隔间锁上门,我盯着手机屏幕深呼吸。
不能在这儿掉进去,万一被人撞见我对着空气说话,怕是要被送进精神病院。
可那股拉扯感越来越强,像有只手攥着我的后颈,往某个方向拽。手机屏幕暗下去,
映出我紧绷的脸。就在这时,
屏幕里突然映出隔间门外的景象——不是公司洗手间那扇掉漆的木门,是一道朱红色的拱门,
门楣上写着“往生殿”三个金字,笔画里像是嵌着星星。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屏幕里伸出来,推开了那扇门。再睁眼,
脚底下是冰凉的白玉台阶,往上看,大殿里悬着无数盏灯,每盏灯里都裹着个模糊的人影,
像泡在蜂蜜里的标本。正中间的高台上,坐着个穿官服的老头儿,胡子比头发还长,
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册子,翻页声像刮过枯叶。“陈默?”老头儿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吓人,
“你倒是稀客。”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阎罗殿?不对,上次听鬼差说,判官管地府文书,
阎罗王是老大……那这位是?“别瞎猜了,”老头儿放下册子,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
我是判官,上次你在奈何桥帮我修功德簿系统,还没谢你。”我僵在原地没敢动。
上次修系统纯粹是急中生智——那会儿功德簿的屏幕突然蓝屏,上面的名字全变成了乱码,
鬼差们急得团团转,说再修不好,今天该投胎的魂灵就得耽误时辰。
我瞅着那界面跟早年用的数据库系统有点像,随手敲了几行指令,居然真给弄好了。
“你那套东西……挺好用的。”判官摸着胡子,语气有点别扭,“比我们这老古董强。
”我干笑两声:“碰巧……碰巧懂点。”“你不是碰巧来的。”判官突然盯着我,
眼神沉得像深潭,“你手背上那印子,是地藏王菩萨给的‘界引’。他说你尘缘未了,
却总在两界晃悠,赐个印记,好歹算个凭证,省得被小鬼当成游魂抓了。”界引?
我低头看手背,月牙印在大殿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不凉也不烫了。
“那我为啥总能来这儿?”我忍不住问,“我就是个普通程序员,上有老下有小,
没犯过啥大错啊。”判官翻开册子,哗啦啦翻了几页,
指着其中一行:“你祖宗是明代管皇家天文历法的,那会儿修过观星台,动了点天机。
按说早该散尽了,偏偏到你这儿,意识里还留着点‘通界’的底子。
加上现在你们那电子设备到处都是,信号跟我们这儿的阴气一搅和……就成了现在这样。
”我听得云里雾里,合着这还是祖传的?“不过你也别担心,”判官合上册子,
“这印记护着你,不会让你真掉进轮回里。就是……”他顿了顿,语气有点凝重,
“最近阳间不太平,车祸、火灾多,来的魂灵比往常多了三成。你要是再碰见啥,别乱插手。
”我正想问为啥,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幼儿园老师打来的,
说女儿在滑梯上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哭着要爸爸。“我得走了!”我急得直起身,
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晃动。“记住我的话!”判官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别乱插手!
”再睁眼,我还在洗手间隔间里,手机还在响。接起电话,听见女儿的哭声,我心都揪紧了,
手忙脚乱地冲出去往幼儿园跑。跑到楼下时,一阵风吹过,袖子被掀起,
月牙印在阳光下闪了一下。我突然想起判官的话,心里有点发沉。他说别乱插手,
可刚才在往生殿的灯里,
我好像看见了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姑娘——就是昨天在池塘边被我提醒的那个。她的灯,
看着比别人的暗了不少。04:女儿膝盖的伤口不大,就是擦破点皮,可小姑娘金贵,
哭得惊天动地,把我衬衫都蹭湿了一大片。我抱着她在幼儿园门口的梧桐树下哄了半天,
买了支草莓味的棒棒糖,才算把那串金豆豆哄回去。“爸爸,我刚才梦见那个水池了。
”她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好多泡泡,有个小姐姐在里面招手。”我心里“咯噔”一下,
低头看她膝盖上的创可贴,是粉色的,跟昨天在池塘边看见的那个小姑娘穿的裙子一个色。
“小孩子别乱说。”我捏了捏她的脸蛋,指尖有点凉。回家路上,路过小区那片池塘时,
我特意绕了远路。阳光挺好,水面波光粼粼的,可我总觉得那平静底下藏着什么,
像有人在水底睁着眼睛看。手背上的月牙印一整天都没安分。送女儿回家后,
我去公司补上午没干完的活,盯着屏幕敲代码时,那印子就发烫,
视线偶尔扫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总会变成模糊的影子,像水里泡久了的字。
傍晚加完班,天已经擦黑了。我走出写字楼,晚风卷着沙尘扑过来,眼睛有点涩。就在这时,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本地新闻推送——“城郊工地发生坍塌事故,目前已救出三名工人,
仍有一人被困”。新闻配图里,坍塌的钢架扭曲成一团,像条死掉的巨蛇。
我盯着图片看了两秒,手背的月牙印突然像被火烫了一下,疼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下一秒,眼前的街景开始转。不是那种天旋地转的晕,是像隔着毛玻璃看东西,
车流、路灯、行人都成了模糊的色块。等清醒过来时,脚下踩着的是冰冷的钢筋,
鼻尖全是水泥灰和土腥气。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漏下点微光,
能看见垮塌的预制板堆得像座小山。“有人吗……”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带着哭腔,
像被水泡过的纸。我顺着声音摸过去,在一堆断裂的钢管后面,看到个穿工装的男人,
腿被压在块水泥板下,裤腿已经被血浸透了。他额头上全是汗,看见我时,
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是……是救援队吗?”他说话都在哆嗦,
“我以为……以为没人来了……”“别说话,省点力气。”我蹲下去试了试水泥板,
重得像焊死了,“我去找人来救你。”“没用的……”他苦笑了一下,眼泪混着汗往下淌,
“刚才我好像看见白光了,好多人在光里走……是不是……是不是我不行了?”我心里一沉。
这场景,这对话,怎么看都像是……“别瞎想!”我吼了他一句,声音有点抖,
“你女儿还在家等你呢,你不是说要带她去迪士尼吗?”男人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哪知道?这话是脱口而出的。可就在我说出口的瞬间,
脑子里突然闪过些零碎的画面——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张画,
画上是城堡和两个牵手的小人,背景是五颜六色的气球。“我……我听见的。”我含糊着说,
伸手去掰压着他腿的钢管,“你得撑着,撑到救援队来。”“撑不住了……”他喘着粗气,
眼睛慢慢闭上,“我腿疼……想睡会儿……”“不能睡!”我急了,上手去拍他的脸,
“你看!救援队来了!”我指着头顶的微光,其实啥也看不见。可就在这时,
男人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了,像块慢慢融化的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我,
突然笑了。“谢谢你啊。”他说,“我好像……真听见我闺女喊我了。”话音刚落,
他的身影就散成了光点,飘向头顶的微光。我伸手想去抓,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周围的景象开始晃动,水泥灰的味道变淡,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是救援队的呼喊声,
是机器的轰鸣声。再睁眼,我还站在写字楼门口,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条新闻上。
手背上的月牙印红得像块烙铁,烫得我直吸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条新的新闻推送:“城郊坍塌事故最新进展:第四名被困工人被成功救出,
生命体征平稳”。我盯着那条新闻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
映出我一脸茫然的脸。判官的话在脑子里响起来:“别乱插手。
”可刚才那个男人……他活下来了?我低头看手背,月牙印的红色慢慢褪了,变回青白色,
只是摸上去,还带着点没散尽的温度。晚风卷着沙尘吹过来,我突然觉得,
这所谓的“界引”,可能不只是个凭证那么简单。它像根线,一头拴着我,另一头,
拴着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05:从工地回来那晚,我失眠了。客厅的窗帘没拉严,
月光从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根没绷紧的琴弦。我坐在沙发上数羊,
数到三百多只时,手背上的月牙印突然亮了,青白色的光映在地板上,把那道月光染得发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