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血色婚宴天启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八。宜嫁娶,忌杀生。
京城沉浸在一片喜庆的红海之中,只因明日,
便是十二皇子萧慕寒与苏家嫡女苏无离的大婚之日。然而,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一场无声的杀戮,将这漫天喜色彻底撕碎。公主府,血流漂杵。刑部尚书带人赶到时,
连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老衙役,都在府门前吐了个昏天黑地。府邸正门之上,
高高悬挂着两盏灯笼。皮肉被撑得极薄,透出内里幽幽的烛火,五官扭曲,死不瞑目。
那正是长乐公主与其驸马,苏楚行的头颅。府内,上至主子,下至仆役,近千口人,
无一活口。尸体遍地,死状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死前都经历了极大的恐惧。
而在尸山血海的正中央,苏无离一袭红衣,正拿着一把还在滴血的菜刀,
细细地刮着一具男尸。那是她的六哥,苏家六公子。他赤身裸体,身上所有的毛发,
从头发到脚趾,都被刮得干干净净,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血珠,却无一处致命伤。
她的手法精湛得像个庖丁,也残忍得像个恶魔。听见动静,苏无离缓缓抬起头,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溅了几滴血,宛如雪地红梅。她笑了笑,将手中的菜刀随手一扔,
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各位官爷,来晚了。”三司会审,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最高官员齐聚一堂。“苏无离!你可知罪!”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
声色俱厉。堂下,苏无离穿着囚服,手脚戴着镣铐,神情却比审问她的官员还要平静。
她甚至还对他们笑了笑,不言不语。“放肆!”都察院御史气得胡子发颤,
“长乐公主将你从乡野带回,视若己出,为你铺就锦绣前程,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弑父杀母,
屠尽满门!”所有人都盯着她,等着她的辩解,或者忏悔。苏无离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公堂。“我愿意。”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没有理由,没有苦衷,没有丝毫悔意。就是她想杀,所以就杀了。
官员们被这三个字堵得哑口无言,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整个公堂乱成一团。就在这时,
公堂外传来一阵骚动。“十二殿下驾到——”话音未落,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跨了进来。
来人正是苏无离的未婚夫,当朝十二皇子,萧慕寒。他本该在自己的府邸准备明日的婚礼,
此刻却出现在这里,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殿下,您怎么来了?
”刑部尚书连忙起身行礼。萧慕寒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堂下的苏无离身上,
仿佛要将她看穿。“此案,”他的声音沙哑,“由本王接手。”满堂皆惊。大婚在即的皇子,
要亲自审理屠杀自己岳家满门的未婚妻?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殿下,万万不可!
”一位老臣出列,“此女罪大恶极,人神共愤!您是未来的夫婿,理应避嫌,怎能插手此案!
”萧慕寒终于将视线从苏无离身上移开,冷冷地扫过那名老臣。“本王说,此案,我接手。
”苏无离被关在囚笼中,游街示众。京城的百姓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看着囚笼中那个曾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女子,眼中满是愤怒和鄙夷。“杀了她!
这个白眼狼!”“长乐公主在城外设了多少粥棚,救了多少人!真是养不熟的畜生!
”烂菜叶、臭鸡蛋,甚至石块,雨点般砸向囚笼。苏无离安静地坐在笼中,
任由污秽之物砸在身上,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长乐公主是活菩萨?百姓们只看到她施粥行善,
却不知道,她府中的米粮,是踏着多少人的尸骨抢来的。一块带着泥的石头砸中她的额角,
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她没有去擦,
只是漠然地看着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内心深处,那早已干涸的所在,似乎又裂开了一道缝。
游街结束,她被投入天牢最深处的死囚牢。厚重的石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最后一点光。
黑暗与死寂中,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从她紧闭的眼中滑落。就在这时,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牢门外。一个熟悉到刻骨的声音,穿透了铁门。“阿离。
”是萧慕寒。02 真相之痛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陛下,
十二殿下擅闯天牢,干预三司会审,于理不合,于法不容!请陛下降罪!
”御史大夫跪在殿中,声嘶力竭。满朝文武,附议者众。萧慕寒一身玄色朝服,立于殿中,
身形笔挺如松,任由四面八方的弹劾如潮水般涌来。“父皇,”他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儿臣并非干预,而是要查明真相。苏无离一案,疑点重重。”“有何疑点?
”皇后坐在珠帘后,声音威严,“弑父杀母,屠戮满门,人证物证俱在,她自己都供认不讳!
慕寒,你莫不是被那妖女迷了心窍!”萧慕寒背脊一僵,却没有回头。“她不是妖女。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相信她,必有苦衷。”“苦衷?!”皇后怒极反笑,
“什么苦衷能让她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本宫看你是疯了!为了一个杀人魔头,
你要与整个朝廷为敌吗!”“若是为了真相,是又如何。”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为了一个罪女,不惜得罪母后,对抗群臣。十二皇子,当真是疯了。天牢,提审室。
萧慕寒坐在主审位上,三司官员分列两侧,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苏无离被带了上来,
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阶下囚。“苏无离,
”萧慕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苏无离抬起脸,
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官员。她忽然笑了。“我说,你们就信吗?
”不等众人反应,她便自己说了下去。“我,苏无离,并非长乐公主亲生之女。”一句话,
让整个提审室瞬间安静。“我是苏楚行原配嫡妻,林宛之女。”“十五年前,
长乐公主看上了已有家室的苏楚行,便勾结山匪,屠我满门,只为夺夫。而苏楚行,
亲眼看着我母亲受辱惨死,无动于衷。”“他将我带回京城,不是因为父女之情,
而是因为长乐公主不孕,需要一个孩子来固宠。”“可我一年年长大,容貌越来越像我母亲,
长乐公主怕了。为了掩盖我的真实年龄,他们将我塞进一个特制的陶瓮之中,一关,
就是四年。”她伸出自己的手腕,纤细得不合常理。“瓮口极小,我的骨骼无法正常发育,
这才有了你们眼中,年方十六的苏家嫡女。”在场的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塞进瓮里养四年,这是何等恶毒的手段!萧慕寒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他死死抓住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过她有苦衷,却没想过是这样惨绝人寰的苦衷。
苏无离的话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进萧慕寒的心里。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杀人吗?”她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比哭还难看,“因为他们是畜生。
”她忽然看向萧慕寒,一字一顿。“殿下,你心目中的第一才女,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萧慕寒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被带翻在地。“不仅如此,”苏无离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冷静地陈述着最残酷的事实,“我还落过胎,不止一次。从十三岁起,
苏楚行就将我当成玩物,送给他的那些同僚。我的六个好哥哥,更是将我视作营中的娼妓。
”“阿离!”萧慕寒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想冲过去,却被巨大的震惊和心碎钉在原地。
提审室内的官员们已经彻底失语,他们看着堂下那个平静得可怕的女子,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所谓的父慈女孝,所谓的金枝玉叶,
竟然是一场长达十数年,用鲜血和白骨堆砌起来的骗局。苏无离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村庄燃着大火,母亲被几个匪徒按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年幼的她躲在草垛后,
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那个男人,她的父亲苏楚行,就站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一切。
被带到京城的第一晚,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被带进她的房间,苏楚行就站在门外,
对她的哭喊充耳不闻。那些噩梦,是她复仇的根源。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听完所有陈述,
脸上没有太多惊讶。他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退下吧。”没有愤怒,没有彻查的旨意,
只有默许。苏无离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明白了。皇帝早就知道一切。
长乐公主是他的亲妹妹,苏楚行是他一手提拔的宠臣。所以,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她的仇人,从来不只是公主府那近千口人。最大的那座靠山,
一直稳稳地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这皇室的黑暗,到底有多深?03 瓮中岁月那四年,
苏无离的世界只有一个陶瓮那么大。瓮是特制的,景德镇的上等白瓷,
外面绘着喜庆的百子千孙图。瓮口却极小,只够她蜷缩着塞进去,像个未足月的胎儿。
刚进去的时候,骨头被强行弯折的剧痛,让她夜夜哭到失声。后来,哭声渐歇,不是不痛了,
是麻木了。每日,只有一个小孔会送进一碗吊命的稀粥。她看不见天日,
只能靠陶瓮外壁传来的温度,分辨白昼与黑夜。春日的温润,夏日的滚烫,秋日的微凉,
冬日的刺骨。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她的身体被这方小小的天地禁锢,骨骼停止了生长,
四肢纤细得诡异。她的心,也在这无边的黑暗与孤寂中,被磨成了一片荒原。长乐公主府里,
佛堂香火鼎盛。这位在京城百姓口中慈悲为怀的公主,每日都要跪在佛前,捻着佛珠,
虔诚诵经。可她祈的不是福,是咒。“信女愿倾尽所有,祈求佛祖显灵,
让那贱种之女苏无离,生生世世为娼,代代为奴,永堕畜生道,不得超生。
”她念得字字清晰,声音里裹着蜜糖般的怨毒。佛堂外,就是苏无离被囚禁的偏院。
苏楚行偶尔会来。他从不看瓮,只是用脚尖轻轻踢着冰冷的瓷壁,
用他那副为人师表的温润嗓音,隔着瓮壁“教导”她。“阿离,为父这是在教你《女诫》,
为女子者,当顺从,当卑微,方为德行。”有一次,苏无离饿极了,
从送饭的小孔里伸出两根手指,想再讨一点食物。苏楚行看见了,他笑着蹲下身,
脱下脚上的官靴,重重踩在她的指骨上,碾了碾。“你看,不听话,便要受罚。
”他嘴里说着圣贤之道,脚下的力道却足以碾碎她的尊严,“为父,都是为你好。
”瓮外的世界,是苏楚行夫妇的伪善地狱。而当她终于被从瓮中放出时,迎接她的,
是另一个更肮脏、更毫无人性的深渊。那一年,她十三岁。身体的禁锢刚刚解除,
六个所谓的“兄长”便将她视作了新的玩物。他们不再满足于言语的羞辱,
开始将她拖入他们的房中。起初是一个,后来是两个,再后来,是六个一起。
他们像围观一头珍奇野兽一样,围着她,欣赏她的恐惧,取笑她的挣扎。他们甚至会下注,
赌她今晚会先被谁弄哭。她被当成军营里的娼妓,在他们酒酣耳热之际,成为助兴的工具。
苏楚行对此一清二楚,他甚至会在一旁“观摩指导”,评价哪个儿子“更有长进”。
苏无离彻底死了。不是肉体的死亡,是灵魂的寂灭。她成了一具会呼吸的木偶,任人摆布,
毫无反应。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萧慕寒。那是在一场皇家举办的诗会上,
她作为苏楚行炫耀的“才女”女儿,被要求出席。她像个影子一样站在角落,
听着那些王孙公子高谈阔论。就在一片吟风弄月中,萧慕寒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依我之见,与其空谈风月,不如论些实事。譬如,开设女子科考,
令天下女子亦有入仕之机,岂不善哉?”满座皆惊,随即有人嗤笑。“十二殿下,
女人不过是男人附属,相夫教子便是本分,读什么书,考什么官?”萧慕寒却很认真。
“女子为何不能有自己的功业?她们是珍宝,是与我们一样的人,不是玩物,更不是附属。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都退去了。苏无离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句——“她们是珍宝,
不是玩物”。那是她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女人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一道尘封已久的光,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劈开了她腐烂发臭的心。可这道光,也成了催命符。
圣旨赐婚的消息传到公主府,长乐公主当场砸了她最心爱的琉璃盏。她看着苏无离,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狰狞。“你这个贱人,也配嫁给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