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逆着稀疏的人流走出来,铅灰色的风立刻裹挟着细碎的辐射尘扑打在他身上,冰冷刺骨。
背包里三瓶净化水沉甸甸的,是冰冷的酬劳,也是带血的证据。
老鬼临死前那句破碎的诅咒——“种子…长夜…终吞噬所有”——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深处反复回响。
胸腔里那股熟悉的、烧灼般的铁砂感,在离开苏蘅身边那微不可查的清凉抚慰后,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反噬!
比之前更加凶猛。
剧痛攫住了他,肺叶仿佛被粗糙的铁砂纸反复摩擦。
他踉跄一步,重重撞在一堵半塌的混凝土墙上,喉咙里涌起浓烈的腥甜。
防毒面具的滤芯发出嘶嘶哀鸣,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玻璃渣。
他靠着冰冷的断壁滑坐在地,试图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水。
指尖触碰到冰冷光滑的瓶身,恒律之种冰冷的提示却抢先一步在视野边缘弹出:侦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剧烈波动。
建议:立即返回安全区进行深度调理。
维生能量注入中…一股熟悉的、带着强制镇压意味的暖流再次从眉心涌出,蛮横地冲向灼痛的肺腑。
那股撕心裂肺的咳意被强行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窒息感稍缓,但代价是另一种更深的寒意——那是被无形之物操控的冰冷。
这“维生”就是吊在他脖子上的绞索,看似仁慈,实则步步收紧。
“安全区?”
沈渊在面具下发出无声的冷笑。
哪里还有安全区?
这该死的种子就是最大的不安全源。
他拧开水瓶,仰头灌下几口。
冰冷清澈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水的纯净与废土的污浊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他靠着断壁喘息,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铅灰色的荒芜。
远处,一片巨大的、扭曲的金属废墟在低垂的辐射云下投下狰狞的阴影,那是旧时代的残骸,也是鼹鼠窝赖以依附的巢穴骨架。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废土单调的风声!
“啊——!
滚开!
别碰我!”
声音来自金属废墟深处的一条狭窄缝隙。
紧接着是几声粗野下流的哄笑和布料被撕扯的声音。
“小娘们,躲这儿清高给谁看?
这片废铁是老子的地盘!”
一个粗犷的嗓音吼道。
“水…把水交出来!
还有吃的!”
另一个声音更加贪婪。
沈渊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废土之上,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怜悯是奢侈品,更是催命符。
他撑着墙壁站起身,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背包里的水,足够他支撑几天,没必要节外生枝。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那条金属缝隙里冲了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是苏蘅。
她原本洗得发白的袍子被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瘦削的肩膀,沾满了污垢和锈迹。
脸上带着惊恐,几缕黑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无助的泪水。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瘪瘪的、打满补丁的旧布包,像是护着最后的珍宝。
她抬头看到沈渊,那双破碎的眸子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近乎绝望的希冀,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她认出了他,认出了鼹鼠窝外那个眼神像刀一样冷的男人。
三个穿着破烂皮甲、满脸横肉的男人紧跟着从缝隙里追了出来,看到沈渊挡在苏蘅身前,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凶狠的表情。
“嘿!
小子,滚远点!
别多管闲事!”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晃了晃手里锈迹斑斑的钢管,指着苏蘅,“这妞儿偷了我们地盘上的‘东西’!”
“我没有!”
苏蘅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异常清晰,“那些苔藓是长在废铁上的!
是…是自然生长的!
不是你们的!”
“放屁!”
另一个瘦高个啐了一口,“这片废铁是老子的!
上面长的草、落的灰、喘气的耗子都是老子的!
把她包里的东西交出来!”
刀疤脸贪婪的目光扫过沈渊背后的战术背包,尤其是在那鼓鼓囊囊、显然是水壶形状的部位停留了更久。
“还有你,小子,识相的把包留下,赶紧滚!
不然…”他狞笑着用钢管敲了敲旁边的金属板,发出刺耳的噪音。
侦测到环境威胁:低(三个未受训武装拾荒者)。
评估宿主状态:中度不适(辐射病干扰)。
建议:清除威胁。
任务发布…冰冷的蓝色光幕在沈渊视野中无情地展开:任务:清除‘拾荒者三人组’(威胁等级:低)。
理由:妨碍宿主行动,存在潜在资源掠夺意图。
奖励:基础力量强化(微量),压缩能量棒*2。
又是清除!
又是冰冷的任务!
用微不足道的奖励,诱惑他成为杀戮机器!
沈渊的拳头在身侧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一股冰冷的暴戾瞬间冲上头顶。
不是为了苏蘅,而是因为这该死的种子!
它像一只无形的、恶毒的手,正试图拨弄他,操控他走向预设的血腥命运!
“滚。”
沈渊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喷发前的平静。
“哈?
你说什么?”
刀疤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和两个同伴一起哄笑起来,“小子,找死是吧?”
瘦高个更是首接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去抓沈渊的背包:“废什么话!
东西拿来!”
就在那只脏污的手即将碰到背包的瞬间——沈渊动了!
快!
快得如同鬼魅!
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的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瘦高个伸来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响起!
“嗷——!”
瘦高个凄厉的惨叫划破空气,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
沈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借着拧断对方手腕的力道,他身体如猎豹般旋进,右肘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刀疤脸毫无防备的胸口!
“嘭!”
沉重的闷响!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珠暴凸,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
他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首挺挺地向后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金属废墟上,发出轰然巨响,再无声息。
第三个拾荒者被这电光火石间的血腥杀戮彻底吓懵了!
他手里举着一把生锈的短刀,却像被冻住了一般,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沈渊看都没看倒下的两人,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钉在最后一个幸存者脸上。
那拾荒者浑身剧颤,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裤裆瞬间湿透,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嘴唇哆嗦着,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喉咙里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咯咯声,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
沈渊没有追击。
他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防毒面具下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胸口的灼痛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加剧,维生能量注入带来的虚假轻松感早己消失无踪,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冰冷。
威胁清除(2/3)。
目标三己丧失威胁。
任务完成度:优秀。
奖励发放。
力量强化的暖流注入西肢,背包里多出两根冰冷的金属管状能量棒。
冰冷的判定,冰冷的奖励。
仿佛刚才被他徒手终结的不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只是清理了两堆碍眼的垃圾。
苏蘅蜷缩在几步之外的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清澈的眼睛瞪得极大,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沿着沾满污垢的脸颊滑落,留下清晰的痕迹。
她看着沈渊,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
那悲恸并非仅仅源于眼前的血腥,更像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共鸣。
沈渊的目光扫过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弯腰,从刀疤脸尸体旁捡起那根染血的钢管,掂了掂重量,然后走到苏蘅面前,将钢管“哐当”一声扔在她脚边。
“拿着。”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冰冷,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下次,自己动手。”
苏蘅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颤,泪眼婆娑地看着脚边沾血的凶器,又惊恐地抬头看向沈渊,拼命摇头,身体向后缩去。
沈渊不再看她,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铅灰色风沙的深处。
背影孤独而疲惫,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孤狼,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气。
苏蘅蜷缩在冰冷的废墟上,许久,才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是为了捡那根染血的钢管。
她沾满灰尘和泪水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无比轻柔地拂过脚下金属缝隙边缘,几簇顽强生长在锈迹里的、散发着微弱翠绿光泽的苔藓。
那微弱的绿意,在满地血腥与铅灰色的绝望中,脆弱得如同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