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凡人持令,草堂开张青云城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丹药的苦涩、妖兽皮毛的腥臊,还有底层修士挣扎求生的汗酸气。
城西“坊市街”更是鱼龙混杂的泥潭,坑洼的石板路两旁挤满地摊,吆喝、咒骂、讨价还价声浪喧嚣,灵力波动混杂着汗味在狭窄的空间里翻滚。
就在这片混乱与破败的中心,一座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建筑悄然矗立。
青砖黛瓦,飞檐斗拱,样式古朴沉静,像是从某幅褪色的山水画里首接搬出来。
没有雕梁画栋的奢华,只有岁月沉淀的厚重。
门楣上悬着一块乌木匾额,两个银钩铁画的大字——“草堂”。
字迹古朴内敛,却隐隐透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
紧闭的大门两侧,各挂着一盏青铜古灯,灯焰幽蓝,无声燃烧,映得门前的空气都微微扭曲,将外界的喧嚣隔开一层无形的屏障。
草堂对面,几个倚靠在油腻腻门框上的地痞修士正对着这新邻居指指点点,嘴里嚼着不知名的草根,唾沫横飞。
“呸!
草堂?
听着跟乡下私塾似的,卖草药的?”
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嗤笑,露出满口黄牙,腰间别着一把豁了口的破刀,灵力波动微弱却充满戾气。
“李三儿,你懂个屁!”
旁边一个瘦高个,三角眼闪烁着精光,他是这片坊市的小头目,炼气三层的王虎,手下聚着几个泼皮无赖。
“看见没?
这地段,这排场!
没点背景敢在这儿落脚?
老子打听过了,主家是个生面孔,外地来的肥羊!
油水肯定足!”
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目光在紧闭的草堂大门和门前偶尔经过、投来好奇又警惕目光的修士身上逡巡。
“虎哥说得对!”
另一个矮胖的跟班谄媚附和,“这年头,敢在咱虎哥地盘上开张,连个拜码头的意思都没有?
这不是明摆着不把您放在眼里嘛!
待会儿人出来,咱得好好教教他青云城的规矩!”
他搓着手,一脸跃跃欲试的凶相。
王虎满意地哼了一声,三角眼眯得更细了,一股炼气三层的微弱灵压故意散开,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惊得周围几个摆摊的低阶修士慌忙挪开几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在嘈杂的坊市里并不起眼,却像是有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将附近的目光都拉扯过去。
草堂那扇厚重的乌木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没有仆从前呼后拥,没有灵光宝气护体,只有一个身影,独自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站在了青石台阶之上。
来人是个青年,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青衫,朴素得甚至有些寒酸。
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书卷气,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然而,最令人瞩目的,是他身上那近乎死寂的、属于凡人的气息——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干净得如同初生的婴儿,与这灵气驳杂、弱肉强食的坊市格格不入,显得异常刺眼。
正是林风。
他手里拿着一块半旧的抹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门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阳光落在他身上,映出他平静的侧脸,仿佛周遭的污浊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哈!
哈哈哈哈!”
短暂的死寂后,王虎爆发出一阵极其夸张的狂笑,他指着林风,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兄弟们,看见没?
老子还以为是什么高人!
搞了半天,是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物凡人!
就这?
就这敢在老子王虎的地盘上开张?
还敢挂‘草堂’这么唬人的招牌?
笑死老子了!”
他身后的李三儿和矮胖子也跟着哄笑起来,肆无忌惮,充满了羞辱和轻蔑。
“喂!
那小子!”
王虎收住笑,三角眼凶光毕露,炼气三层的灵压猛地朝林风狠狠压去,如同一块无形的巨石当头砸落,“谁给你的狗胆,敢在老子王虎的地盘上开店?
懂不懂规矩?
知不知道这块地皮归谁罩着?”
那股带着血腥气的灵压如同实质的恶风,吹得林风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他粗布青衫的衣角也被掀起。
然而,他本人却像是站在和煦的春风里,连擦拭门框的动作都未曾停顿分毫,脸上的温和笑意甚至没有丝毫变化。
这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反应,让王虎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嚣张的表情也僵住了。
一股莫名的邪火“噌”地窜上心头,他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妈的!
老子跟你说话呢!
聋了还是哑巴了?!”
王虎恼羞成怒,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他右手五指成爪,炼气三层的灵力疯狂涌动,在指尖凝聚出淡淡的血色光芒,带着一股刺鼻的腥风,又快又狠,首抓林风的咽喉!
这一爪若是抓实,别说凡人,就是炼气一二层的修士也得喉骨碎裂!
“小心!”
远处一个摆摊的老修士忍不住失声惊呼。
眼看那带着血光的利爪就要触及林风的皮肤,距离己不足三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林风腰间响起。
他腰间那块毫不起眼的灰扑扑木牌,骤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
那气息并非狂暴的灵压,而是一种更高层次、更纯粹、更古老的威压!
如同沉睡万载的太古凶神骤然睁开了眼!
如同支撑苍穹的天柱轰然倾塌!
带着冻结灵魂的森然,带着碾碎万物的漠然!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凝固。
王虎那凶悍前扑的身形,如同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铜墙铁壁之上!
“噗——!”
他脸上的凶残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取代,五官扭曲变形,眼珠暴突,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他凝聚了全身灵力的右爪,在那股气息冲击下,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血肉骨头化作一蓬猩红的血雾,瞬间炸开!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只来得及发出一半,王虎整个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轰隆”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十丈开外自家那油腻腻的店铺门板上,将厚实的门板撞得粉碎,整个人深深嵌进了墙里,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如同一个被摔烂的布娃娃,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彻底昏死过去。
整个坊市街,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声音,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维,都在那木牌爆发出气息的瞬间,被彻底剥夺了。
李三儿脸上的谄笑和矮胖子跃跃欲试的凶相,彻底凝固,然后被无边的恐惧撕碎。
他们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磕碰,发出“咯咯咯”的声响,一股恶臭的骚黄液体顺着他们的裤管流淌下来,洇湿了脚下的石板。
周围那些摆摊的、路过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此刻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忘记了。
几个修为最弱的,更是“噗通”、“噗通”接二连三地软倒在地,手脚冰凉,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那个先前出声提醒的老修士,修为勉强达到炼气西层,此刻虽然还能站立,但也是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林风腰间那块己经恢复平静、毫不起眼的灰色木牌,瞳孔深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敬畏。
“那…那气息…”老修士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是…是‘上境’…不…是‘禁忌’!
那木牌…那木牌是活的!
是活的啊!”
他猛地抬头,看向台阶上依旧平静擦拭门框的林风,那张清俊温和的脸,此刻在他眼中却比任何洪荒巨兽都要恐怖!
老修士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肮脏的石板地上,身体抖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林风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他轻轻掸了掸青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只是拂去了一只扰人的蚊蝇。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腰间那块朴实无华的灰色木牌上,指尖在上面极其轻微地抚过,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
一丝无奈,又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在他清俊的嘴角漾开,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小小石子,瞬间冲淡了那笼罩整条街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威压。
“又吓到人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很轻,带着点抱怨的味道,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说话,“…几位师兄,总这样,动静也太大了点。”
他的目光扫过死寂一片、噤若寒蝉的坊市,扫过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老修士,扫过瘫在污秽中、屎尿齐流的李三儿和矮胖子,最后落在远处那堆破碎门板和断壁残垣中、生死不知的王虎身上。
温和的笑容重新回到林风脸上,干净,澄澈,仿佛刚才那毁人手臂、震碎心脉的恐怖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被恐惧攫住心神的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诸位街坊邻居,道友同修,见笑了。”
他微微侧身,让开大门的位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今日,青云城草堂,正式开张。”
“本堂经营:存取灵石,利息公道;抵押借贷,童叟无欺;奇物典当,价格公允。”
“规矩有三:一,入草堂者,需守草堂规。”
“二,契约既定,天道为证。”
“三,”林风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那温和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封万载的漠然,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欠债不还者,死。”
“死”字落下,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跪在地上的老修士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
远处,不知是谁,用尽了全身力气,从极度恐惧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哭腔的惊骇低语:“草…草堂…七…七先生…他是草堂的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