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
江莺站在门口，捏着一份文件，指节发白。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一条不合身的西裤。头发扎成马尾，几根碎发贴在额头上，被汗水浸得透明。
跟我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尤其是她身上那股味道。甜得发腻的廉价香水，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地下室出租屋的霉味。
上一世，我就是被这股味道迷惑了心窍。
我觉得她可怜，像一只在大雨里找不到家的小猫。
我把她捡回了公司，给了她最好的职位，最耐心的教导。我把她当亲妹妹。
结果呢？
她联合我的对手，卷走了我所有的客户，泄露了公司最核心的机密。
我破产那天，大雨滂沱。刹车失灵的货车撞过来的时候，我最后一个念头是，江莺，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再睁眼，我回到了三年前。
回到我刚刚接手公司，焦头烂额，而江莺，拿着一份漏洞百出的实习简历，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
“秦总。”她开口，声音很小，带着怯意。
我没说话，靠在办公椅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
办公室里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声。
她被我看得越来越不自在，攥着简历的手心，肯定已经湿了。
上一世，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
我说：“别紧张，简历放这儿吧，明天来上班。”
那是我噩梦的开始。
这一次，我看着她，一个字都懒得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额头上的汗更多了。那股廉价香水味，在封闭的办公室里，变得格外刺鼻。
我有点反胃。
“秦总，我……”她终于忍不住了，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我抬起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然后，我按了内线电话。
“人事部吗？门口这位小姐，按流程面试。不合格，就请她走。”
电话那头的人事经理愣了一下，赶紧说好。
江莺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不近人情。在她打听来的消息里，我秦舒，是个出了名的“滥好人”。
对，以前是。
我看着她被闻讯而来的人事专员客气地请出去。她的背影，单薄，僵硬，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错愕。
我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冰美式，不加糖，苦得舌根发麻。
这才是人间的味道。
下午，人事经理敲门进来，把一份简历放在我桌上。
“秦总，这是江莺的简历，她的专业和经历……跟咱们公司的岗位要求，差距有点大。您看？”
我翻都没翻。
“那就拒了。”
“好的。”人事经理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叫住他。
他回头。
“以后，所有岗位，严格按招聘标准来。我这里，不是慈善堂。”
人事经理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跟了我爸很多年，大概也习惯了以前那个“心软”的我。
“明白了，秦总。”他点头，出去了。
办公室重归安静。
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
没有了江莺，很多事情的轨迹都会改变。那个靠着江莺上位的商业间谍，应该不会再有机会接近我。那几个被她撬走的客户，会安安稳稳地待在我的名单上。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真好。
我以为，我和她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交集。
直到三天后，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我约了客户谈事，提前到了。刚坐下，就看见了窗边的江莺。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我认识。周彦，我上一世的死对头，也是最后吞并了我公司的元凶。
原来，这么早就搭上了。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上一世，我总以为是我把她带进了这个名利场，才让她被污染。
现在看来，人家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我坐在角落，戴上蓝牙耳机，假装听音乐。
其实，我什么都没听。我只是在看戏。
江莺在周彦面前，和在我面前完全是两个人。
她会笑，会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她会用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发梢。
那些我教她的，用来应付客户的“微表情管理”，她用得炉火纯青。
周彦很吃她这一套。他递给她一张卡。
江莺没有立刻接。她咬着嘴唇，眼眶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但又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样子。
“周总，我不能要您的钱。我只是想有个机会……”
好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我冷眼看着。
周彦果然把卡塞进了她的手里，还顺势摸了一下她的手背。
“拿着。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
江莺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我把这一切，都录了下来。
不是为了报复。我只是想存档。
我想看看，没有我这块“愚蠢”的垫脚石，她江莺，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客户来了。我收起手机，换上职业的微笑。
谈得很顺利。
结束时，客户的秘书凑过来，低声说：“秦总，刚才坐在窗边那个……不是周氏集团的周彦吗？您可得小心这个人，手段脏得很。”
我笑了笑。
“我知道。谢谢提醒。”
送走客户，我没有立刻离开。
我看见周彦走了。江莺一个人坐在那儿，捏着那张卡，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有喜悦，有不安，还有一丝……贪婪。
她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朝我这个方向走过来。
我以为她没看见我。
结果，她笔直地停在了我的桌前。
“秦总。”
她叫我。声音不像三天前那么怯懦，但依然带着刻意的柔软。
我抬眼，看着她。
“有事？”
“我……我为我那天面试的事道歉。我不该越级直接找您。”她鞠了一躬，态度很诚恳。
身上那股香水味，又飘了过来。
我皱了皱眉。
“道歉就不必了。我们公司，不适合你。”
我的话说得很直接，不留情面。
她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愣了一下，眼圈又红了。
“秦总，我知道我的履历不好看。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可以从最底层的杂活做起，我什么都愿意干，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在她捏着的那张银行卡上。
上一世，我最见不得这个。
她一哭，我就心软。
可现在，我看着她哭，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甚至觉得，她这眼泪，掉得时机真准，姿态真好看。连我都快要被说服了。
周彦教得不错。
我站起来，准备走。
她忽然伸手，想拉我的袖子。
我侧身，躲开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很尴尬。
“江小姐。”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选了，就别回头。”
我指了指她手里的卡。
“那条路，比在我这儿当实习生，来钱快多了。”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