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古宅雕花窗棂上，像无数把小锤在敲苏棠的耳膜。母亲的指甲掐进她后颈，带着金箔香的体温烫得她发抖——那是每年祭祀时才会点的沉水香，今天却混着铁锈味。
“记住这只蝴蝶。”母亲的银簪刮过她肩胛，冰凉的触感刚过，灼热的痛楚就炸开了。家族印鉴在皮肤上烙出蝴蝶形状时，苏棠看见铜镜里自己的影子：肩膀鼓起焦黑的纹路，像被揉皱的金箔。
暗格的木板在头顶合拢前，她被塞进半张古地图。母亲的声音裹着雨声渗进来：“找沈家人，他们眼睛里有蛇——” 后半句被箭矢破空声斩断，苏棠从暗格缝隙里看见母亲的裙摆坠向悬崖，怀里的襁褓却朝反方向飞出去，布团散开时，滚出颗沾着朱砂的蝴蝶纽扣。
印鉴的铜柄还在发烫，母亲留在上面的指印里渗着血。暗格外传来仇家的靴声，苏棠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的瞬间，肩胛的烙印突然刺痛——蝴蝶翅膀的纹路里，渗出了和母亲裙摆上一样的暗红。
铁链拖过走廊的声响，比暴雨更刺耳。沈昭的蒙眼布被血水浸透，却能“看见”走廊尽头的雕花柱——那里的木纹比别处深三分，是藏过人的痕迹。
“瞎崽子还敢躲？”粗粝的手掌揪住他后领，铁链勒进锁骨的疼让他喉间发紧。他故意把脚尖蹭过柱底，木灰簌簌落在靴底时，听见暗格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
是个孩子。比他妹妹还小的气息，混着沉水香和焦糊味。
仇家的刀鞘磕在柱上，沈昭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锣一样，却精准地盖过暗格木板的轻响：“我知道秘宝在哪——在西厢房第三块地砖下。” 他说话时，手指悄悄勾住腰间的铜钥匙，那是昨天从看守靴子里摸来的，齿纹磨得发亮。
暴雨声里藏着七种脚步声：三个带刀的壮汉，两个拎油灯的仆役，还有一个穿软底靴的——脚步声很轻，却在经过暗格时顿了半秒。沈昭突然撞向最近的仆役，油灯砸在地上的瞬间，他听见暗格里的呼吸乱了。
暗格的锁芯转了三圈才弹开。沈昭的手指刚摸到苏棠的胳膊，就被她死死咬住手腕。牙齿很尖，却没咬透皮肉——她在害怕，不是恨。
“别出声。”他的掌心覆在她头顶，摸到湿漉漉的头发。
苏棠的指甲抠进他手背。肩胛的烙印还在烧，母亲说过“沈家人的手沾着苏家血”，可这只手的温度，却比印鉴的铜面更暖。她透过蒙眼布的缝隙，看见沈昭耳后有颗红痣——和母亲画册里“忠仆之子”的标记一模一样。
“跟我走。”沈昭扯断她腰间的束缚带，铁链的余温还缠在她脚踝。经过母亲坠崖的走廊时，苏棠突然停住，指着窗外的悬崖：“娘掉下去了。”
沈昭的手指顿了顿。他没告诉她，刚才在走廊尽头，听见软底靴的人对着悬崖方向吹了声口哨，像某种信号。
后墙的狗洞爬满青苔，沈昭先把苏棠推出去，自己钻到一半时，铁链突然卡在砖缝里。仇家的火把已经照亮走廊拐角，他摸到靴筒里的短刀，刚要切断铁链，却被一只小手按住。
苏棠把肩胛贴在他后心。灼热的烙印透过两层衣料渗过来，像有只活的蝴蝶在扑翅。沈昭的喉间发紧——这温度和他妹妹临终时额头的烫，一模一样。
“用这个。”她把半张古地图塞进他掌心，纸角还沾着她的血。地图上的朱砂线在雨里晕开，正好盖住铁链的锁扣。沈昭突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纸——是浸过火油的密信。
短刀划开铁链的瞬间，苏棠拽着他滚进柴房。堆成山的劈柴挡住视线，她听见沈昭的呼吸越来越沉，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支断箭，箭羽上沾着的，是和她烙印纹路相同的银粉。
“这是沈家的箭。”沈昭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爹说，中了这种箭的人，活不过三天。”
苏棠的手指按在他后背的箭杆上，肩胛的烙印又开始疼。她想起母亲烙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疼的时候就摸蝴蝶，它会带你找到能活下来的人。”
柴房的破窗漏进月光，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沈昭掌心的钥匙压着苏棠的地图，火油在纸上晕出蝴蝶形状，而苏棠肩胛的烙印里，正有银线顺着血痕慢慢爬——像要和他后背箭羽上的银粉，连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