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在我夫君沈文轩的灵堂里醒来的。鼻腔里全是劣质檀香混合着纸钱的焦糊味，
呛得我肺腑都在翻腾。前世被他亲手灌下毒酒，火烧喉咙的窒息感还未散尽，
今生又被这虚伪的悼念熏得作呕。耳边是我那好婆母柳氏的哭腔，她抓着我的手，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嘴里的话却比蜜还甜。“婉清啊，你可算醒了。
文轩他……他去得惨，可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啊。侯府如今亏空得厉害，
外面债主都堵上门了，你身为沈家妇，总不能看着侯府的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吧？”她说着，
身边的张嬷嬷就“贴心”地递上一份文书和沾了印泥的印章。我垂下眼，
看着那份《嫁妆变卖契》。真可笑。我林家十里红妆，富可敌国的嫁妆，
就成了他们嘴里填补“亏空”的烂肉。前世，我就是在这里，被他们连哄带骗，
签下了这份契机，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用我的钱，为沈文轩铺就青云路，
为他迎娶他那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苏凝霜。而我，则被榨干最后一滴血后，以“克夫”的罪名，
一杯毒酒，了此残生。“母亲说的是。”我开口，嗓子哑得厉害，“只是，夫君尸骨未寒，
此刻谈论这些，是否太过心急了？”柳氏一噎，旁边一位族中长老立刻帮腔：“婉清侄媳，
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文轩刚走，才要尽快处理，免得夜长梦多，让外人看了笑话。
你一个妇道人家，守着这么多财物，也不安全。”多不安全啊，确实不安全，
都快被你们这群家贼搬空了。柳氏见我油盐不进，使了个眼色。门外，
一个背着药箱的“名医”被请了进来。他装模作样地对着棺材望闻问切一番，
然后一脸沉重地对柳氏说：“老夫人，侯爷这病……来势汹汹，恐是恶疾。为免瘟疫扩散，
依老夫之见，还是尽快下葬为好，切不可开棺啊！”好一出双簧。
这是怕我发现棺材里躺着的，是个活人。我心底的恨意如岩浆般翻滚，
面上却挤出悲痛欲绝的神情。我猛地挣开柳氏的手，踉跄着扑向那口冰冷的楠木棺材，
凄厉地哭喊。“不！我不信！夫君出征前还好好的，怎么会得恶疾！
你们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是何居心！”我一边哭，一边用头去撞棺材，撞得砰砰作响。
“今日若不能开棺，我便随夫君一同去了！”我死死扒着棺材，指甲扣进木头缝里，
鲜血直流。我不管不顾，直接用血淋淋的手指在棺材上写字，字字泣血。“求见亡夫！
”孝道大过天。在这么多族人面前，我一个刚丧夫的寡妇以死相逼要见亡夫最后一面，
他们若再拦，传出去永宁侯府就要背上“不慈不孝，逼死儿媳”的骂名。柳氏的脸都绿了。
她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开……开棺！”棺盖被缓缓移开。
我立刻扑了上去，将整个上半身都探进棺材里，用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夫君！
我的夫君啊！”我哭得肝肠寸断，手却在袖中一抖，一根淬了特殊药液的长针滑入掌心。
我看着沈文轩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甚至还化了妆，脸色惨白，唇无血色。可我知道，
他活着。他的胸膛有微不可查的起伏，他藏在袖中的手，指节因为紧张而蜷缩。
我伏在他胸口，用最缠绵的姿态，将那根长针，狠狠地、精准地刺入他胸口的“神封穴”。
这个穴位，死人无感，活人却痛如凌迟。我感到他躺在下面的身体瞬间绷紧，
那细微的抽搐透过我的身体传来，几乎要抑制不住。我加重了哭声，用哀嚎掩盖一切，
手上的力道却更重了。“夫君，你安心地去吧！”我缓缓直起身，擦干眼泪，
用一种大彻大悟的平静，环视着灵堂里各怀鬼胎的众人。“诸位长老，母亲。”我高声宣布，
“夫君已去，我活着也了无生趣。身外之物，皆是浮云。我决定，将我名下所有嫁妆，
悉数捐赠给皇家广济寺，为我夫君积攒阴德，佑他来世顺遂。”我转向门外，那里，
广济寺的住持正带着两名僧人，应我之邀，恰好赶到。“住持，还请您做个见证。
”柳氏的脸，瞬间从绿色变成了死灰色。2我以“为夫守灵，闭门静思”为名，
将自己锁在院子里。柳氏以为我伤心过度，又或许是没了我的嫁妆，
懒得再理我这个“废物”，便也由着我去了。她不知道，我不是在静思，我是在布局。
夜深人静时，我见到了外祖父的旧部，忠心耿耿的陈伯。“小姐，您受苦了。
”陈伯老泪纵横。我将一份账本递给他。“陈伯，这份是真的，
记录了沈文轩这些年如何用我的嫁妆填补军需，伪造军功。这份是假的，我仿了他的笔迹，
暗示他与北狄有更大的交易。”我内心清楚，仅凭一份真账本，动不了根基深厚的永宁侯府。
但如果这份账本，能递到那个人的手里，就不一样了。摄政王，慕容渊。那个权倾朝野，
冷血无情，却也是唯一能与永宁侯府抗衡的人。“陈伯，把这两份东西，
‘不小心’泄露给沈文轩的政敌，要确保，最终能传到摄政王的案头。”陈伯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院里那个叫苏凝霜的药童，来得越发勤快了。
她总端着一些“安神”的汤药，用最温柔的语气劝我。“少夫人，您别太伤心了，身子要紧。
”“少夫人，这是奴婢特意为您熬的莲子羹，能静心。”真是一朵善解人意的绿茶。前世，
就是她，日日在我汤药里下着慢性毒，一点点掏空我的身体。她今生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
想来试探我。我便设了个“空城计”。我故意将那份伪造的账本“不慎”遗落在书桌上，
自己则躲在内室，听着她蹑手蹑脚进来的动静。她偷走了那份假情报。很好，鱼儿上钩了。
不出三日，摄政王府的请柬便送到了我的手上。名义是“体恤功臣遗孀”，
邀我前往城外新设的赈灾粥棚，参与施粥，为亡夫积福。我换上一身素衣，只带了一个忠仆，
依约前往。粥棚前人头攒动，我一眼就看到了苏凝霜，她正“热心”地帮着忙。
我也看到了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男人，他身形挺拔，即便混在人群中，
也掩不住那一身迫人的气势。慕容渊。他比前世记忆里，更添了几分深沉。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随即错开。苏凝霜“恰好”为我盛了一碗粥，双手递给我。
“少夫人，您也累了，喝碗粥暖暖身子吧。”她的笑容天真无邪，可我却看到她递碗时，
指尖不自然地在碗沿内侧抹了一下。那上面，有无色无味的剧毒。我接过粥，
在她期待的注视下，缓缓举到唇边。然后，我手一“滑”，整碗粥都泼在了地上。“哎呀，
真是不好意思。”我嘴上道歉，动作却没停，我拔下头上唯一的银簪，
插入地上那滩混着泥水的粥里。银簪的尖端，瞬间变得乌黑。周围的百姓发出一片惊呼。
苏凝霜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转身就想跑。但已经晚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慕容渊，
只一个手势，两个黑衣暗卫便如鬼魅般出现，一左一右架住了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混乱平息后，慕容渊走到我面前。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递给我一方手帕。我接过，擦了擦手。“多谢王爷。”“侯府少夫人，好胆识。
”他终于开口。我抬头看他。“王爷过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看着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良久，他问。
“本王可以帮你复仇，护你外祖家周全，条件是，嫁给本王。”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而是一个通知。我看着他，前世种种屈辱涌上心头。我需要一个靠山，
一个能把沈家连根拔起的靠山。“好。”我回答。3我与摄政王慕容渊的婚事，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京城这潭死水，激起千层浪。大婚当日，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这一次，
不是从林家嫁入侯府，而是从侯府，嫁入王府。仪仗队行至摄政王府门前，喜乐喧天。
就在我将要下轿的那一刻，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沈文轩。他身披战甲，
甲上还带着“血污”与“尘土”，脸上写满了风霜与疲惫，
活脱脱一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护国英雄。他“扑通”一声跪在我的婚轿前，声泪俱下。
“婉清！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了！”他这一跪，周围的百姓全都炸开了锅。“天哪！
这不是战死沙场的永宁侯世子吗？”“他没死？那摄政王妃这……岂不是二嫁？
”“不守妇道啊！克夫之名还没洗清，就急着攀高枝了！”各种污言秽语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我能感觉到，轿子外面，无数道鄙夷、唾弃的目光正聚焦在我身上。前世，
我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中，被活活逼死的。沈文轩还在声嘶力竭地表演。“婉清，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假死，都是为了保护你啊！我的政敌太多，我怕他们伤害你，
才出此下策！我忍辱负重，九死一生，就是为了能回来与你团聚啊！”他演得情真意切，
好像全天下最深情的男人就是他。周围的百姓已经开始同情他，指责我的声音更大了。
真是一场好戏。我掀开轿帘。外面瞬间安静下来。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文舟，
他脸上还挂着“真情”的泪水，眼底却是我最熟悉的算计与得意。他以为，他赢定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从袖中取出一叠信件。“沈文轩，演够了吗？
”我将信件狠狠掷在他脸上。“这是你写给苏凝霜的信，信里说，只要拿到我的嫁妆，
就立刻休了我这块‘又蠢又碍事的绊脚石’，扶她做正室。这，也是为了保护我吗？
”我又拿出另一份账册。“这是你侵吞军饷，构陷我外祖父满门的罪证。你所谓的‘战功’，
就是用我林家的钱，和你袍泽的血换来的！这，也是忍辱负重吗？”沈文轩的脸，
瞬间血色尽失。他大概没想到，我手里会有这些东西。“你……你胡说！这些都是伪造的！
”他还在垂死挣扎。就在这时，一匹黑马疾驰而来，马上的男人一身玄衣，
气场强大到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慕容渊。他翻身下马，看都没看我，
径直走到沈文轩面前。然后，他抬起脚，一脚将沈文轩狠狠踹翻在地。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林氏现在是本王的王妃，岂容尔这奸贼玷污？”他居高临下，
如同审判神明。“来人，将叛国贼沈文轩，给本王拿下，押入天牢！”禁军一拥而上，
将还在叫嚣“冤枉”的沈文轩死死按住。慕容渊这才转身，走到轿前，朝我伸出手。
所有污蔑和谣言，在这一刻，不攻自破。我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4我以为，
沈文轩被收押，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我错了。沈文轩的党羽在朝中疯狂反扑，
他们不敢直接攻击慕容渊，便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我。一时间，流言四起。“听说了吗？
那摄政王妃，根本不是什么忠臣之后，她是前朝妖后乱党的血脉！”“真的假的？
难怪永宁侯世子要休了她，原来是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祸国妖女啊！嫁入王府，
定是为了打败我朝江山！”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生活。
王府的仆人开始对我避之不及，他们的窃窃私语，我听得一清二楚。很快，
他们拿出了所谓的“证据”。一块血玉龙凤佩。那玉佩的样式，竟与我贴身佩戴的这半块，
有七八分相似。他们声称，这是前朝皇室的信物，要求彻查我的身世。矛头直指我，
最终目的，却是慕容渊。我并不慌张。因为我相信他。我相信慕容渊会处理好一切，
会像上次在王府门前那样，将所有阴谋诡计都踩在脚下。那天，他从宫里回来，
什么都没对我说。我给他换下朝服，他只是握住我的手。“别怕，有我。”我信了。第二天，
朝堂之上，一道圣旨下来了。那道圣旨，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没有亲耳听到，
是贴身侍女春桃哭着跑回来告诉我的。她说，太后和沈家余党在朝上发难，逼着小皇帝下旨。
圣旨的内容是：为“澄清”流言，将摄-政-王-妃-林-婉-清，“暂禁”于王府之中，
并由太后亲自指派的“纯元宗正府”入府调查。最致命的是最后一句。在真相查明之前，
摄政王慕容渊，不得干预。这形同于，将我活生生交到了敌人手上。“王爷呢？王爷怎么说？
”我抓住春桃，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春桃哭得更凶了。
“王爷他……王爷他……当朝接旨了。”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断了。
我踉跄着跑到前厅，躲在巨大的梁柱后面。我看见了。我看见慕容渊，我名义上的丈夫，
那个承诺会护我周全的男人，他穿着威严的朝服，站在大殿中央，对着那份荒唐的圣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