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坐在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青石板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
那些山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终年盘踞在这里,将她牢牢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背上的女儿睡得很不安稳,小眉头紧紧皱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
王秀兰抬手抹了把脸,粗糙的手掌蹭过脸颊,带下来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的脸上沟壑纵横,才不过二十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个四十多岁的老妇。
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新旧交叠的伤痕清晰可见,有青紫的瘀伤,也有被农具划破的疤痕。
“丧门星!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衣服堆了一大盆没洗,猪还没喂,地也没锄,
你想饿死我们一家人吗?”尖利刻薄的骂声从身后破旧的土屋里传来,是婆婆刘翠花。
“就是,娶了你这么个不下蛋的母鸡,除了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还会干什么?
一天到晚哭丧着脸,看着就晦气!”公公张老栓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浓重的酒气。
王秀兰肩膀瑟缩了一下,缓缓站起身,背上的女儿被惊醒,发出一阵委屈的啜泣。
她拍了拍女儿的背,声音嘶哑地说:“妞妞乖,娘这就去干活,不哭了啊。”她转过身,
朝着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屋走去。屋门口,婆婆双手叉腰,一脸嫌恶地看着她。
公公则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个空酒瓶,眼神浑浊地打量着她,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二走进屋里,一股霉味和尿骚味扑面而来。屋子很小,
分成两间,外间是厨房和客厅,里间住着瘫痪在床的奶奶和她们母女。墙壁上有好几个破洞,
用塑料布糊着,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屋顶的瓦片早已不全,下雨的时候,
屋里到处都得放着盆盆罐罐接水。王秀兰放下背上的女儿,让她在一旁自己玩,
然后拿起墙角的洗衣盆,开始搓洗衣服。冰冷的河水冻得她的手通红发肿,
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刺骨的疼痛。她一边洗衣服,一边忍不住又望向窗外那连绵的大山。
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她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傻。为了所谓的爱情,
不顾一切地来到这个地方,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如此狼狈不堪。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将她淹没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之中。三那是七年前,她还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在一次学校组织的公益活动中,她认识了张建军。他是学校请来讲课的励志校友典型,
来自大山深处,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市打拼。张建军长得高大帅气,
身上带着一种与城市格格不入的野性和坚韧。他讲述自己的经历时,
眼神里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深深吸引了王秀兰。她觉得这个男人经历了那么多苦难,
却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实在太了不起了。“苦难不是耻辱,而是勋章。
”张建军的这句话,让王秀兰对他更加崇拜。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灵魂伴侣,
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两人很快就坠入了爱河。四王秀兰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
毅然决定毕业后跟着张建军一起打拼。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境优渥,
他们觉得张建军配不上自己的女儿。更何况他还是大山里出来的,
两人的生活背景和价值观差异太大。“秀兰,你听爸妈的话,你们不合适。他那种家庭,
你嫁过去只会受苦的!”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说。“我就是喜欢他,我愿意跟着他吃苦!
”王秀兰固执地说。“你要是敢跟他走,就别认我们这个爸妈!”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为了张建军,王秀兰真的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她拿着自己大学四年攒下的生活费、兼职赚的钱,还有从小到大攒下的压岁钱离开了家。
所有的积蓄加起来有五万多块,她全部交给了张建军,作为他创业的启动资金。“建军,
这些钱你拿着,好好干,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王秀兰满眼期待地说。
张建军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她说:“秀兰,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的,等我成功了,
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五两人在城市里租了一间狭小的地下室,阴暗潮湿,夏天像蒸笼,
冬天像冰窖。他们的日子过得极其艰苦,王秀兰舍不得吃桶装泡面,
每次都买最便宜的袋装泡面,两个人分着吃。没有婚礼,没有酒席,
甚至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王秀兰就这样把自己嫁给了张建军。她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在一起,为了未来共同奋斗。怀孕后,张建军让她回乡下老家养胎,
说公婆可以照顾她,他一个人在城里打拼更安心。王秀兰虽然舍不得离开张建军,
但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答应了。然而,当她跟着张建军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时,
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那哪里是什么家啊,简直就是一个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家徒四壁,
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把椅子,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屋顶还有几个破洞,
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六更让她崩溃的是张建军的家人。奶奶瘫痪在床,
需要人时刻照顾。公公张老栓是个酒鬼,整天无所事事,喝醉了就骂人,甚至动手打人。
婆婆刘翠花泼辣不讲理,把所有的家务都推给王秀兰。山里总共也没几户人家,交通不便,
经常没有信号。王秀兰第一次感受到了与世隔绝的孤独和恐惧。刚开始,
张建军还经常打电话回来关心她,问她过得怎么样。但渐渐地,电话越来越少。
每次她好不容易找到有信号的地方给他打电话,他总是说信号不好,或者说自己在忙,
匆匆几句就挂了电话。一年里,张建军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一次,留下一点点零花钱,
叮嘱她好好照顾公婆和奶奶,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所有的家务和农活,
全落在了王秀兰一个人身上。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洗衣、喂猪、种地,
还要照顾瘫痪的奶奶。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张建军,想起他们的未来。
她常常站在屋顶,望着远处的大山,幻想着张建军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她觉得自己就像苦守寒窑的王宝钏,总有一天能等到自己的“薛平贵”,
成为人人羡慕的“皇后”。七女儿妞妞出生后,王秀兰的日子更加艰难了。
她不仅要干繁重的农活和家务,还要照顾年幼的女儿和瘫痪的奶奶。公婆重男轻女思想严重,
对妞妞很不好,从来没给过好脸色。最让王秀兰绝望的是,妞妞突然发起高烧,
烧得迷迷糊糊,小脸通红。王秀兰急得团团转,想带女儿去镇上看病,公婆却拦住了她。
“一个丫头片子,发点烧算什么?挺挺就过去了,浪费那个钱干什么!”婆婆刘翠花说。
“就是,生死有命,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公公张老栓也在一旁附和。
王秀兰抱着滚烫的女儿,心如刀割。她想给张建军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情急之下,
她趁公婆不注意,偷偷收拾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那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几百块钱,
背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茫茫大山。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山路,摔了多少跤,
转了好几次车,才终于到了镇上的医院。看着女儿在病床上渐渐好转,
王秀兰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那天,她在医院的电视上,无意间看到了一个采访节目。
屏幕上出现的那个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男人,竟然是张建军!
他身边还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主持人介绍说,那是他的未婚妻,某集团董事长的千金。
八张建军成了一家知名公司的高管,他在采访中侃侃而谈,讲述自己的成功经历。
却对王秀兰和女儿只字未提,仿佛她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王秀兰浑身颤抖,如遭雷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的男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一刻,
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张建军也不是薛平贵。
她只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被人骗得团团转。她决定,等女儿病好后,
一定要去找张建军,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此同时,
山里的公婆发现王秀兰和妞妞不见了,急得团团转。他们四处寻找,却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这个丧门星,肯定是受不了苦,带着那个赔钱货跑了!”刘翠花气急败坏地骂道。
“说不定是在山里迷路了,失足掉沟里淹死了呢!”张老栓喝着酒,满不在乎地说。
他们给张建军打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语气里全是咒骂和抱怨。
电话那头的张建军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就以自己很忙为由挂断了电话,
没有丝毫的关心和焦急。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刘翠花气得把电话摔在地上:“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自己的媳妇孩子不见了,
他竟然一点都不着急!”九王秀兰带着病愈的女儿,千辛万苦地来到了张建军所在的城市。
这座繁华的都市,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她还记得,当年她和张建军就是在这里,
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挤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她按照电视上看到的地址,
找到了张建军所在的公司。这是一栋气派的摩天大楼,
和她住的那个破旧的小山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王秀兰深吸一口气,抱着女儿走进了大楼。
在前台,她报出了张建军的名字,说要见他。前台小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看到她破旧的衣服和怀里的孩子,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请问您有预约吗?”“没有,
我是他的家人,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王秀兰诚恳地说。“抱歉,张先生现在不在公司,
他和董事长千金一起出国考察旅游了。”前台小姐不耐烦地说。王秀兰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刚到这里,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但她没有放弃,决定在这里等张建军回来。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狭小破旧的房子,租金便宜,但环境很差。很快,
她身上的积蓄就花光了,不得不带着女儿出去找工作。然而,对于一个没有城市工作经验,
又要带着孩子的女人来说,找工作谈何容易。她跑了很多地方,都被拒绝了。
十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家小饭店的老板娘收留了她,让她在后厨帮忙刷盘子、洗碗。
虽然工作很辛苦,工资也不高,但至少能让她和女儿有口饭吃。王秀兰一边打工,
一边抽空去张建军的公司蹲守。她希望能在这里等到他回来。然而,
她的行为引起了保安的注意,每次都被他们驱赶。“你这个疯女人,
天天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再不走我就报警了!”保安推搡着她,恶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