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镜子前，指尖轻轻描摹着这张陌生的脸。
高挺的鼻梁，饱满的苹果肌，微微上翘的眼角——每一处都精致得像是艺术品。这是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分六次手术才完成的"杰作"。
"嘉怡，早餐好了。"周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温柔得像清晨的阳光。
"马上来。"我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润，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这个弧度我练习了上百次——不能太夸张显得假，也不能太含蓄失去魅力。
餐厅里，周沉正在往吐司上涂抹我喜欢的蓝莓酱。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三十二岁的周沉比大学时更加迷人。岁月给了他眼角的细纹，却也让他的气质沉淀得更加醇厚。作为知名建筑设计公司的合伙人，他举手投足间都是成功人士的从容。
"今天怎么这么慢？"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宠溺的笑意。
"在挑衣服。"我拉开椅子坐下，故意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自从整容后，我总是不自觉地躲避他的触碰——怕他发现我脸上那些微小的、不属于原装的部分。
周沉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今晚公司有庆功宴，记得穿那条墨绿色的裙子。"他咬了口吐司，"王总特意问起你。"
我心头一紧。王总是周沉最重要的客户，也是他大学室友。更重要的是，他见过整容前的我。
"我可能去不了，"我低头搅动咖啡，"学校有个教研会议要开到很晚。"
周沉皱眉："上周不是说好了吗？"
"临时通知的。"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你知道的，期中考试前总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没再坚持。这半年来，我已经用各种理由推掉了大部分他的社交活动。每次想到要面对那些认识"旧我"的人，我就恐慌得无法呼吸。
"对了，"周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过来，"下个月是你生日，我订了巴厘岛的行程。"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张头等舱机票和五星级酒店的预订确认函。这样的惊喜在过去七年婚姻中从未间断。周沉总是这样，体贴入微，浪漫得不像个理工男。
"谢谢。"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惊喜，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愧疚。
他倾身过来想吻我，我条件反射地偏开头。他的吻落在我脸颊上，带着蓝莓酱的甜香。
"你最近怎么了？"周沉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自从你从那个教师培训回来，就一直怪怪的。"
三个月前，我谎称去参加为期一周的教师培训，实际上是去韩国做最后的眼部整形。回来后，我解释说剪了刘海所以看起来不一样，周沉似乎相信了。
"没什么，可能是工作压力大。"我站起身收拾餐盘，避开他的目光，"我该走了，第一节有课。"
周沉抓住我的手腕："嘉怡，我们很久没有..."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自从整容开始，我就以各种理由拒绝亲密。医生说最后恢复期需要三个月，下周就满三个月了，我不能再推脱。
"今晚，"我轻声承诺，"等我回来。"
他眼睛亮了起来，松开手时指尖在我掌心轻轻挠了一下。这个小动作是我们的暗号，从恋爱时延续至今。我的心脏猛地收缩——他还爱着那个真实的我吗？还是只爱这张精心雕琢的面具？
开车去学校的路上，我不断回想今早的对话。周沉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明显，我不能再拖下去了。也许生日旅行是个好时机，等到了巴厘岛，在浪漫的氛围中告诉他真相...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女士，您有一笔贷款已逾期15天。"机械的女声从听筒传来，"根据合同条款，若今日下午5点前未还清本期款项，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
我的手开始发抖，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我...我会处理的，请再宽限几天。"
"今天是最后期限。"电话挂断了，留下一串忙音。
在教师停车场停好车，我颤抖着打开手机银行。账户余额：23,517元。这期应还款额：86,000元。我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上个月学校发的奖金全用来还上一期了，现在根本凑不出这笔钱。
整容医院的财务专员曾信誓旦旦地保证："林老师，您放心，我们合作的贷款公司非常正规，利率低于银行，还可以随时申请延期。"
但当我真正开始还款后，才发现所谓的"低利率"是建立在高额手续费上的文字游戏。六次手术加上住院护理，总费用高达128万。为了不让周沉发现，我选择了最长五年的分期，却没想到第三期就开始捉襟见肘。
课间休息时，我躲在洗手间隔间里给贷款公司打电话。
"求求你们，再给我一周时间，"我压低声音恳求，"我丈夫不知道这笔贷款，我需要时间筹钱。"
"林女士，"对方换了个油腻的男声，"我们很理解您的处境。但公司有公司的规矩。"他顿了顿，"也许您丈夫应该知道这件事？以他的收入，这笔钱不过是个小数目。"
"不！"我几乎喊出来，"请不要联系他，我会想办法的！"
"下午5点，林女士。否则我们会派人拜访您丈夫的公司。相信媒体会对'知名建筑师妻子深陷整容贷'的新闻很感兴趣。"
电话挂断后，我盯着镜子里那张价值百万的脸，第一次感到陌生和恐惧。我做了什么？为了这张脸，我不仅背负巨额债务，还可能毁掉我的婚姻和职业生涯。
下午3点，我提前请假离开学校，开车直奔市中心的一家典当行。上周我就来咨询过，他们愿意以6万元收购我的婚戒——那是周沉用第一笔项目奖金买的2克拉钻戒。
"林女士，考虑清楚了？"老板眯着眼打量戒指，"一旦成交就不能反悔了。"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戒指摘下时在无名指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加上账户里的钱，还差17,000。我咬咬牙，又典当了周沉去年送我的卡地亚手表。
4点50分，我终于凑齐了款项。转账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我瘫坐在典当行的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走出典当行时，天空开始下雨。我没有撑伞，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冲刷着未干的泪痕。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周沉。
"嘉怡，你在哪？王总他们提前到了，你能过来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期待。
"我...我马上到。"我抹了把脸，决定冒险一次。也许王总不会注意到我的变化，也许我能蒙混过关...
半小时后，我站在酒店宴会厅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厅内灯光璀璨，周沉正被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围着，谈笑风生。他看见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你来了。"他牵起我的手，向人群走去，"各位，这是我太太，林嘉怡。"
王总第一个转身，酒杯举到一半突然停住，眼睛瞪大。"林...老师？"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你变化好大！"
空气瞬间凝固。周沉疑惑地看向我，又看看王总："你们认识？"
"当然，"王总恢复了镇定，但眼神仍在我脸上逡巡，"去年家长会我们见过，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林老师现在更漂亮了。"
周沉的目光变得锐利。他仔细端详我的脸，眉头渐渐皱起。我知道他发现了——刘海可以解释脸型的微小变化，但无法解释完全不同的鼻梁高度和眼型。
"我去下洗手间。"我挣脱周沉的手，几乎是逃跑地离开宴会厅。
洗手间的镜子里，我的妆容已经被雨水和泪水晕染。我疯狂地用纸巾擦拭，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整容的痕迹，变回原来的自己。
门被推开，周沉走了进来。"嘉怡，"他的声音很轻，"到底怎么回事？"
我转过身，看到他眼中的困惑和受伤，终于崩溃了。"我做了一些...改变。"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是想...想更配得上你。"
周沉的表情从困惑转为震惊，然后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你整容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时候？为什么？"
"从去年开始，"我哽咽着，"分几次做完的...我看到你电脑里还存着苏雯的照片，我..."
"苏雯？"周沉像是被雷击中，"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你因为这个去整容？"
我无法回答。难道要我说，每次看到他和女客户谈笑风生时，我都自卑得想消失？要我说，教师节收到学生送的"最温柔老师"奖状时，我只觉得讽刺——温柔有什么用？这个世界更爱漂亮脸蛋。
周沉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屏幕，皱眉接通："喂？"
下一秒，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他抓住我的手腕："有人在我办公室，说你欠了他们一百万？"
我的世界轰然崩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