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在通铺最边缘的位置，单薄的被子早己被挤到了地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土墙，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喉咙干涩得像吞了一把沙砾。
“起来！
懒骨头！”
春杏尖利的声音像一把刀，狠狠劈开清晨的寂静。
苏小满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那张刻薄的脸——春杏居高临下地站在通铺边，手里握着那根细长的竹条，嘴角挂着恶毒的笑。
“今日还是你倒夜香，别想着偷懒！”
苏小满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从通铺上爬起来。
西肢僵硬得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
昨晚那碗偷来的猪油炒饭早己消化殆尽，胃里只剩下冰冷的空虚感，饿得发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布满血泡，虎口裂开一道细小的伤口，指缝里还残留着昨晚炒饭的油渍。
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不想让春杏发现任何端倪。
“磨蹭什么？
赶紧去！”
春杏不耐烦地扬起竹条，作势要抽。
苏小满没吭声，沉默地穿上那双沾满污垢的破布鞋，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角落里那两个散发着恐怖气味的夜香桶。
**（二）**清晨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苏小满屏住呼吸，双手死死攥住夜香桶的提梁，一步一步地往后院最偏僻的角落挪去。
倒夜香的地方在张府最肮脏的角落，一个低矮的土坑，周围杂草丛生，蚊蝇飞舞。
她咬着牙，将沉重的木桶倾斜，恶臭的秽物“哗啦”一声倾泻而下，溅起的污秽差点沾到她的裤脚。
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迅速将空桶拖到旁边的水井边，用冰冷的井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
手指冻得通红，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贱命就是贱命，连刷个桶都刷不干净！”
春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冷笑着嘲讽。
苏小满没抬头，只是机械地继续刷洗着木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春杏见她不吭声，更加恼火，突然抬脚狠狠踹了一下水桶！
“哗啦——”冰冷的井水猛地泼洒出来，溅了苏小满一身。
她猝不及防，被冻得一个激灵，差点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
春杏得意地大笑，“瞧你这副落汤鸡的样子，真是晦气！”
苏小满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春杏，眼底压抑的怒火让春杏的笑声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间，春杏竟觉得脊背一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副刻薄嘴脸，冷哼一声：“看什么看？
还不赶紧把活干完！
待会儿还要劈柴呢！”
说完，她扭着腰肢走了，留下苏小满一个人站在井边，浑身湿透，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三）**劈柴的斧头比昨天更加沉重。
苏小满的掌心早己磨出血泡，每挥动一次斧头，伤口就被粗糙的木柄摩擦得***辣的疼。
汗水混着血水，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木墩上洇开暗红的痕迹。
她不知道自己劈了多久，只记得太阳渐渐升高，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晒得皮肤发烫。
饥饿感像一只贪婪的野兽，疯狂啃噬着她的胃壁，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喂！”
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苏小满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是阿牛！
那个昨晚撞见她偷炒饭的烧火工！
他站在柴房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阳光，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表情，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苏小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来告发她的吗？
**（西）**阿牛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才快步走到苏小满面前，压低声音道：“给。”
他递过来那个油纸包。
苏小满愣住了，没敢接。
阿牛挠了挠头，有些局促：“昨晚……那炒饭，真香。”
苏小满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不但没告发她，还……给她带了吃的？
阿牛见她不动，干脆把油纸包塞进她手里，低声道：“快吃，别让人看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匆匆，像是怕被人发现。
苏小满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金黄色的玉米面饼子，中间夹着一点咸菜和猪油渣碎！
香气瞬间钻入鼻腔，她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要发出贪婪的鸣叫。
她再也忍不住，抓起饼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玉米面的粗糙口感混合着猪油渣的焦香，咸菜的微辣和脆爽，在口腔里炸开，美味得让她几乎落泪。
她吃得极快，生怕被人发现，连掉在掌心的碎渣都舔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她抹了抹嘴，将油纸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藏好。
身体里终于有了些许暖意，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握起斧头，继续劈柴。
但这一次，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加利落，眼神也更加坚定。
**（五）**傍晚，苏小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下人房。
春杏不在，屋里只有几个同样疲惫的粗使丫鬟，蜷缩在通铺上小声抱怨着今日的活计。
苏小满悄悄摸了摸袖子里的油纸团，心里涌起一丝微妙的暖意。
阿牛为什么帮她？
是因为那碗炒饭？
还是……他也曾被春杏欺负过？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快！
刘大娘找人手！
厨房忙不过来了！”
苏小满猛地抬头。
厨房？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六）**“你！
还有你！
过来帮忙洗菜！”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口，指着苏小满和另一个粗使丫鬟喊道。
苏小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厨房！
那是她唯一能接触到食物的地方！
管事带着她们穿过几道回廊，终于来到了张府的厨房后院。
还没进门，浓郁的香气就扑面而来——炖肉的荤香、蒸米的清甜、葱姜爆锅的辛香……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苏小满的胃再次疯狂叫嚣起来。
厨房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灶台上的大铁锅里翻滚着浓稠的肉汤，案板上堆满了新鲜的蔬菜和肉类。
刘大娘站在主灶前，挥舞着锅铲，粗声大气地指挥着帮厨们：“火再旺点！
肉切薄片！
葱姜备足！”
管事把苏小满推到水缸旁：“你，负责洗菜！”
苏小满点点头，立刻蹲下身，开始清洗那一大盆沾满泥土的青菜。
她的手泡在冰冷的水里，却感觉不到冷。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案板上的食材——新鲜的猪肉、嫩绿的葱姜、金黄的油脂……这些东西，在昨晚之前，对她来说遥不可及。
但现在，她就在厨房里。
她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