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渡船上的银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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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上的银锁酉水的雾总比别处黏,缠在翠翠的发梢上,像祖父生前编的竹篾绳。

她守着渡船时,手指总摩挲着篙杆上被磨得发亮的节疤——那是祖父握了一辈子的地方,木纹里还浸着他旱烟的味道。

这天午后,雾里钻出来艘乌篷船,船头立着个穿洋布衫的商人,戴顶宽檐帽,帽檐压得很低,像怕被谁认出。

他递过来两枚银角子时,翠翠瞥见他袖口露出截银链,链坠在阳光下闪了下,像溪水里的鱼。

“姑娘,”商人的声音裹着水汽,湿答答的,“打听个人,三十年前在这渡口撑船的老船夫,您认识吗?”

翠翠的篙杆往浅滩上一点,船身晃了晃。

祖父过世五年了,这还是头回有人专程问起他。

“认得,”她的声音比酉水还轻,“是我爷爷。”

商人眼睛亮了亮,从皮包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时锁扣“咔嗒”响,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

盒里躺着枚银锁,锁身被摩挲得发亮,刻着个“顺”字,边缘有道浅浅的刻痕,像被牙咬过。

“见过这锁吗?”

商人把银锁往翠翠面前推了推,“三十年前,有个撑油纸伞的女人从这渡河,怀里就揣着它。

那女人说,锁是情郎给的,等孩子生了,就回来寻他。”

翠翠的手猛地收紧,篙杆差点滑进水里。

她想起祖父临终前,总对着枕头下的小木箱叹气,箱子锁着,钥匙被他藏在烟杆里。

她曾趁祖父睡着时偷偷摸过,箱子里硬邦邦的,像藏着块石头。

“没见过。”

翠翠低下头,看溪水里自己的影子,被船桨搅得碎成一片。

商人却没走,从船尾拖出个藤箱,翻出本泛黄的账册。

“那女人后来去了城里,嫁给我家老爷做姨太,去年冬天走的。”

他指着账册上的墨迹,“她临终前说,当年私奔时带的银锁,锁身上的‘顺’字,是情郎刻的——他说‘顺顺当当’,可终究没顺成。”

风突然紧了,吹得乌篷船的布帘哗哗响。

翠翠想起七岁那年,撞见祖父对着木箱哭,箱子缝里露出半片红布,像谁的衣角。

祖父见了她,慌忙把箱子锁上,说“是你奶奶的念想”。

可她明明记得,母亲是被沉潭的——镇上的人都这么说,说她母亲和一个军人私通,怀了孩子不敢见人,跳了酉水。

“您的船往哪去?”

翠翠突然开口,篙杆在水里搅起圈涟漪。

“上游的镇筸城。”

商人收起锦盒,帽檐下的眼睛往对岸瞟,“姑娘要是想找什么人,我倒能帮着打听。”

翠翠没接话。

等商人的船消失在雾里,她飞跑进竹林后的吊脚楼,搬来长凳垫着脚,够到了房梁上的木箱。

钥匙***锁孔时,她的手首抖,像第一次学撑船时握不住篙杆。

箱子里铺着块褪色的红绸,裹着个小布包。

打开布包的瞬间,翠翠倒吸口凉气——里面躺着枚银锁,同样刻着“顺”字,边缘那道牙印,和商人的锁分毫不差。

锁下面压着半张船票,日期是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初七,正是母亲“跳河”的前一天。

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红绸的角落里绣着朵栀子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像初学刺绣的人绣的。

她母亲的嫁妆里,有块同样绣着栀子花的手帕,祖父说早被水泡烂了。

傍晚收船时,翠翠把银锁揣在怀里,锁身贴着心口,凉得像块冰。

她蹲在祖父坟前,坟头的野草己经没过脚踝,去年插的竹幡只剩根光秃秃的杆。

“爷爷,”她用手指抠着坟前的泥,“您藏的到底是什么?”

泥土里突然碰到个硬东西,挖出来一看,是枚生锈的铜哨,哨口还沾着点红漆——这是当年镇上保安队的物件,母亲“跳河”那天,保安队的人来过渡口,吹着这样的哨子寻人。

这时雾里传来脚步声,翠翠慌忙把铜哨塞进兜里,抬头看见商人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拄拐杖的老头,老头的右腿不自然地弯着,裤管空荡荡的。

“这是我家老爷。”

商人给老头搬来块石头坐。

老头摘下帽檐,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的地方陷下去,像个空了的螺壳。

“姑娘,”老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就是当年那个军人。”

翠翠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

她想起镇口石碑上刻的阵亡名单,有个叫“李顺”的排长,民国二十六年在镇筸城牺牲,籍贯那栏空着。

“你母亲当年没跳河,”老头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青年穿着军装,胸前别着枚银锁,正是翠翠箱子里那枚,“保安队的人追来那天,我把她藏在芦苇荡,自己引开他们,被打断了腿,左眼也瞎了。

等我养好伤回来,老船夫说她……走了。”

翠翠突然想起祖父总说的那句话:“有些事,藏着比说出来好。”

她摸出怀里的银锁,和老头手里的照片一对,锁身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这锁是一对,”老头的手抚过照片上的银锁,“我刻了‘顺’字,说等打完仗就回来娶她,可她……她生了我。”

翠翠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像酉水涨潮时的浪,“爷爷说她难产走的,可我刚才在坟前挖到这个。”

她把铜哨掏出来,“那天保安队的人来,是不是你爷爷引来的?”

老头的脸一下子白了,拐杖“当啷”掉在地上。

“是……是我求他的,”他的声音发颤,“我怕她被抓去沉潭,让老船夫说她死了,把孩子送远些。

可他……他舍不得你,偷偷把你留下了。”

雾突然散了,夕阳把酉水染成金红色。

翠翠看着两枚合在一起的银锁,突然明白祖父为什么总对着箱子叹气——里面锁着的不是秘密,是愧疚。

他当年收了保安队的钱,指了芦苇荡的方向,却在最后关头反悔,把刚出生的她藏在船舱底,对外只说“母女俩都没了”。

“我母亲……”翠翠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她后来被我找到,”老头从藤箱里拿出件小袄,蓝布面,绣着栀子花,“她说这是给你做的,怕你冬天冷。”

小袄的衣角绣着个“翠”字,针脚和红绸上的栀子花一模一样。

这时对岸传来摆渡人的吆喝,是邻村的二柱,他总说翠翠一个姑娘家撑船太辛苦,想帮她。

翠翠突然笑了,像祖父说的,母亲年轻时笑起来,能让溪水里的鱼都忘了游。

“您要坐船吗?”

她拿起篙杆,往浅滩上一点,船身稳稳地滑出去,“到镇筸城,我送您。”

老头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淌下泪来,滴在银锁上,像落了颗露水。

翠翠看着他把银锁挂在自己脖子上,两枚锁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像祖父当年编的风铃。

雾又开始拢上来,缠在船桨上,像谁的手在轻轻拉着。

翠翠知道,明天太阳出来时,她会把船撑得更远些,也许会到镇筸城,看看母亲住过的地方。

而这两枚银锁,会像祖父说的那样,让往后的日子,都顺顺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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