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好得过分,泼辣辣地浇在“小太阳幼儿园”那片铺着廉价绿色人造草皮的操场上,
晒得空气都在微微扭曲蒸腾。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无数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像粘了糖,牢牢黏在场子中央那几个正在叠罗汉的彪形大汉身上。
“哇——好高!”前排一个小胖子激动地拍着巴掌,脸蛋涨得通红。叠在最顶端的,
是绰号“猴子”的侯健。他瘦得像根被风干的老藤条,
此刻却稳稳当当地单足立在下面“大熊”宽阔如砧板的肩膀上,双臂伸展,
还调皮地做了个金鸡独立的亮相。汗水顺着他涂满油彩、小丑般滑稽的鼻头往下淌,
滴落在阳光下,碎成几瓣刺眼的光点。团长雷战站在场边,双臂抱在胸前,
嘴角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过全场。他身材并不特别高大,
但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硬弓,裹在缀满亮片的紧身演出服里,
有种怪诞的张力。那些亮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却掩不住他眉宇间一道斜斜划过、颜色浅淡却异常深刻的旧疤。孩子们的笑闹声浪里,
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不是孩子,而是……空气。一种骤然被压缩的滞涩感。
就像演习时,炮弹撕裂空气前那一刹那的真空死寂。来了!“哐当——!
”操场边缘那排刷着幼稚卡通图案的铁栅栏,如同被巨兽一口咬烂的玩具,
发出刺耳的金属***,轰然向内塌陷!三辆沾满泥浆、车窗贴着深黑膜的越野车,
如同三头狂暴的犀牛,引擎咆哮着碾过扭曲的栅栏碎片,蛮横地冲进了这片脆弱的童真乐园。
尖叫,不再是兴奋的欢呼,而是纯粹恐惧的锐器,瞬间撕裂了阳光。车门粗暴地弹开,
几个脸上蒙着廉价深色头罩、只露出凶狠眼睛的壮汉跳下车,动作迅捷得如同扑食的鬣狗。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
直扑向操场角落那个独自蹲着玩沙坑、穿着明显比其他孩子考究许多的小男孩。“小杰!
”一个女老师惊恐的呼喊被淹没在引擎的轰鸣和孩子的哭号中。
离得最近的侯健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车门弹开的瞬间,他身体一弓,像只受惊的灵猫,
从近三米高的人塔顶端轻盈地翻落,落地无声,
顺势抄起旁边一个被撞倒的塑料小凳子就砸了过去!凳子砸在一个蒙面汉的后背,
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人趔趄了一下,凶狠地回头瞪了一眼。
但这微不足道的阻碍仅仅争取了不到一秒。另一个蒙面汉已经粗暴地捂住了小男孩的嘴,
像拎起一个毫无分量的布娃娃,将他死死夹在腋下,转身就往最近的那辆越野车拖去。
小男孩徒劳地踢蹬着穿着小皮鞋的双脚,喉咙里发出被扼住的、小兽般的呜咽。雷战的眼神,
在那一秒,彻底变了。阳光落在他脸上,那道浅疤似乎骤然变得深刻、狰狞。
他嘴里叼着的烟无声地掉落在地。没有怒吼,没有迟疑。他的右手闪电般抬起,
在胸前迅速变换了几个简洁有力的手势——撤退、掩护、追击!
每一个动作都像用刀刻在空气里,带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战场韵律。
整个“猛虎杂技团”的成员,无论前一秒扮演的是笨拙狗熊还是滑稽小丑,
瞬间被注入了灵魂。脸上油彩未卸的滑稽表情瞬间冻结,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唤醒的、令人心悸的专注。肌肉记忆压倒了表演程式,
散落满场的道具在他们眼中瞬间被重新定义。“烟雾!程影!”雷战的声音不高,
却像冰锥一样刺破混乱,精准地砸在一个身材瘦削、扮演魔术师的队员耳中。
绰号“幽灵”的程影正被一个蒙面汉揪着花哨的演出服衣领,眼看一记重拳就要砸在他脸上。
闻声,程影眼中精光一闪,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度扭动,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
瞬间脱离了钳制。同时,他宽大的魔术师袍袖猛地一甩!“噗——!
”一大蓬浓密、呛人、带着廉价刺鼻香味的彩色烟雾瞬间在他和那个蒙面汉之间爆开!
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如同舞台特效被放大到了生死战场,不仅遮蔽了视线,
更让猝不及防的袭击者剧烈地咳嗽起来,动作顿时一滞。“掩护我!”雷战低喝一声,
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目标不是车门,而是场地边缘那张巨大的、充满弹性的专业蹦床!
“猴子!绳!”雷战的身影在冲向蹦床的途中再次下令,声音被奔跑带起的风扯得有些破碎。
正和一个蒙面汉缠斗的侯健闻声,猛地一个矮身,躲过对方挥来的甩棍,顺势在地上一滚,
抄起旁边表演“空中飞人”用的那捆高强度攀岩绳。他看也不看,手臂灌注千钧之力,
将那盘沉重的绳索朝着雷战前方猛掷过去!绳索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
雷战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左脚在柔软的蹦床边缘重重一踏!整个蹦床发出不堪重负的***,
巨大的弹性势能瞬间积蓄。他借着这股狂暴的反弹力,身体如炮弹般腾空而起!
就在跃至最高点的瞬间,那捆呼啸而至的绳索恰好飞到他伸手可及的位置。时间仿佛被拉长。
空中,雷战猿臂舒展,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飞来的绳头,身体借着前冲和绳索甩动的惯性,
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直扑向那辆正在倒车、试图冲出操场的越野车!车顶!
他落下的位置,正是车顶!沉重的身躯砸在金属车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整个车身都晃了一下。车内的人显然被这从天而降的袭击惊呆了,车子猛地一个急刹。
“飞刀!轮子!”雷战的声音透过薄薄的车顶钢板传下来,带着金属的嗡鸣。
一直在外围游走、用灵活的身法躲避着另一个蒙面汉追打、绰号“飞刀”的李锐,
听到命令的瞬间,眼中寒光暴射。他猛地一个后仰,避开横扫过来的钢管,身体旋转的同时,
右手探入腰间那个伪装成道具腰鼓的皮囊。寒光乍现!不是一把,而是三把!
三把柳叶般轻薄、刃口闪着幽蓝冷光的小飞刀,被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甩出!
刀柄末端系着的彩色丝穗在空中拉出三道凄艳的残影。“咄!咄!咄!
”三声短促、瘆人的金属入木声几乎同时响起!一把刀,深深钉入越野车左前轮的橡胶胎壁,
发出泄气的嘶鸣。另一把刀,精准地穿透了右后轮的胎侧。最后一把,也是最致命的一把,
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穿透了驾驶座旁那扇半开的车窗玻璃!玻璃应声炸裂成蛛网状!
刀刃余势未消,“噗”地一声,狠狠钉进了驾驶员紧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手背!
将他那只手连同下面的方向盘牢牢钉死在一起!“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从车内爆发出来。失控的越野车如同喝醉的巨兽,猛地歪斜,
一头撞在了旁边另一辆试图启动的同伙车上,彻底堵死了逃路。
车门被雷战从外面用蛮力硬生生拽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皮革和汽油味扑面而来。后座上,
一个蒙面汉正死死勒着小男孩的脖子,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拔插在腰间的匕首。
雷战的动作更快。他闪电般探身进去,一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
拇指狠狠顶在某个麻筋上。那蒙面汉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
匕首“当啷”掉落在车内地毯上。雷战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钳,抓住对方勒住孩子的手臂,
猛地反向一拧!“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伴随着又一声凄惨的嚎叫。
被钳制的小男孩立刻被雷战强有力的手臂揽了过来,紧紧护在怀里。孩子小脸煞白,
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没哭出声,
只是用小手紧紧抓住了雷战那件沾满灰尘和汗渍、缀满廉价亮片的演出服前襟,
像抓住唯一的浮木。车外,战斗也接近尾声。烟雾散去,
程影用一个柔术中的十字固死死锁住了一个蒙面汉的脖子。侯健夺过一根甩棍,
几下精准的击打,放倒了另一个。李锐则守在车旁,冷冷地看着被钉在方向盘上哀嚎的司机。
幼儿园的老师们终于反应过来,强忍着恐惧,冲上来把吓傻了的孩子往安全的教学楼里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