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0年的除夕，临江街的雪下得正紧。高启强蹲在自家电视修理铺的门槛上，
手里攥着半块冷掉的猪脚面，看着对面音像店的霓虹灯在雪地里晕出片暖黄。“强哥，
302的老张说他那台熊猫牌还修不修？”徒弟小王裹着军大衣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
高启强抬头，哈出的白气模糊了眼镜片。他今年三十五岁，在这条老街开了五年修理铺，
街坊都说他性子温吞，不像个能扛事的——没人知道，三天前，
他还是那个在监狱里啃着窝窝头，听着电视里播放自己死刑判决的“建工集团董事长”。
“修。”他把面塞进嘴里，冰凉的猪油味刺得喉咙发紧，“让他下午来取。
”小王应声跑回铺子里，留下高启强一个人对着雪花发呆。
他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被执行的电流穿过身体的瞬间，他看见的不是阎王殿，
是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进公安局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
手里攥着被唐小龙兄弟踩碎的电视机遥控器，浑身发抖。“强哥！强哥！
”隔壁卖鱼的老陈慌慌张张跑过来，手里拎着条冻硬的鲫鱼，“唐小龙那伙人又来了，
说要收今年的‘保护费’，不给就砸铺子！”高启强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冰锥扎了下。
这名字，这场景，和他记忆里的某个除夕重叠了。上一世，就是这天，
他为了护住唯一的电视机，被唐小龙打得头破血流，最后拿着一把水果刀冲进了公安局，
从此踏上了那条再也回不了头的路。“知道了。”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雪，“我去看看。
”铺子里，唐小龙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客户送来的电视机上，手里把玩着根钢管，
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小弟。“高启强，今年的行情涨了，五千，少一分都不行。
”高启强没说话，走到柜台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推过去。“这里是三千，
我所有的积蓄。”他声音很稳，不像上一世那样带着哭腔，“剩下的，过完年我给你。
”唐小龙挑眉，拿起信封掂量了下：“你小子转性了？去年不是还跟我硬刚吗？”“刚不过。
”高启强低头擦拭着手里的螺丝刀，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我上有老下有小，
砸了铺子，一家人喝西北风？”这话让唐小龙愣了下，随即嗤笑一声：“算你识相。
”他把信封揣进兜里，用钢管敲了敲旁边的彩电，“这台不错啊，要是没钱给，
就把这个抵给我。”“不行。”高启强抬头，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客户的，
明天要取。”空气僵了几秒，唐小龙忽然笑了：“行，给你个面子。过完年正月十五，
我来拿钱。”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老陈凑过来，擦着汗：“强哥，
你这是……”“破财消灾。”高启强关上铺子门，转身去看那台被唐小龙坐过的彩电，
屏幕上还留着个浅浅的印子。他摸了摸屏幕，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这一世，
他不想再用刀子说话了。大年初一，高启强刚把铺子打扫干净，
就看见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帽檐上还沾着雪。“高先生，新年快乐。
”年轻人笑得腼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是新来的片警，叫安欣，负责这片的治安。
”高启强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安欣。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他记忆里最沉重的那把锁。上一世，这个愣头青警察，是唯一真心想拉他回头的人。
可他把人家的好意踩在脚下，看着他被排挤，被打压，
最后成了局里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干部”。“高先生？”安欣见他发愣，又喊了一声。“哦，
你好你好。”高启强赶紧捡起抹布，手忙脚乱地擦着桌子，“快进来坐，外面冷。
”安欣走进来，目光落在墙角堆着的旧电视机上：“听说昨天唐小龙来闹事了？”“没事，
误会。”高启强给他倒了杯热水，“就是来拜个年。”安欣没说话，
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唐小龙他们是惯犯，你要是受了欺负，一定要报警，不要怕他们。
”他认真地写下自己的传呼机号码，“这是我的号，二十四小时开机。
”高启强看着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和他记忆里安欣在审讯室里写的一样，
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他忽然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安欣也是这样，塞给他一袋饺子，
说“过年了，吃点热乎的”。“谢谢。”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兜里，“我知道了。
”安欣又叮嘱了几句安全事项，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高先生，
我看你铺子里的电视机都挺旧的，要不要试试修修新款的？我认识个朋友在电器城，
或许能帮你牵牵线。”高启强愣住了。上一世，安欣也想帮他找个正经活计，
是他自己拒绝了，觉得那点钱不够养活弟弟妹妹。“好啊。”他点点头，
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了，“那麻烦你了。”安欣笑得更开心了：“不麻烦，应该的。
”看着安欣消失在巷口的背影，高启强端起那杯还没喝的热茶，抿了一口。烫，
却暖得人眼眶发酸。他走到里屋，掀开床板，下面藏着个铁盒，里面是他这几年攒的钱，
还有弟弟高启盛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妹妹高启兰的奖状。“小盛，小兰。”他摸着那些纸，
声音发颤，“哥这一世，一定让你们好好过日子。”正月十五那天，唐小龙果然来了，
还带了更多人，堵在铺子门口，引来不少街坊围观。“高启强，钱呢？”唐小龙叼着烟，
一脸不耐烦。高启强关了铺子门，从兜里掏出个信封：“这里是两千，加上上次的三千，
一共五千。”2唐小龙接过信封，数了数，突然把钱扔在地上：“你打发要饭的呢？
我说的是五千‘一个月’！”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老陈想上前说情，被他小弟推了回去。
高启强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钱，又看了看唐小龙那张嚣张的脸，记忆里的愤怒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柜台下——那里藏着一把用来防身的扳手，
和上一世那把水果刀的位置一模一样。“怎么？想动手？”唐小龙看出他的意图，
笑得更得意了，“来啊，动我一下试试！”就在高启强的手快要碰到扳手时，
他看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安欣正挤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刚买的元宵，看见这场景，
立刻把元宵扔了，掏出了手铐。“唐小龙！你又在这里闹事！”安欣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韧劲。唐小龙显然不怕他这个新来的片警：“安警官，我跟高老板谈生意呢，
你别多管闲事。”“强买强卖不是生意，是敲诈勒索。”安欣挡在高启强身前，
“跟我回所里一趟！”“你敢！”唐小龙的小弟围了上来。“我是警察，执行公务。
”安欣亮出警官证，眼神坚定，“谁敢妨碍，一起带走！”僵持了几分钟，
唐小龙大概是怕把事情闹大，啐了口唾沫：“算你狠！”带着人走了。安欣捡起地上的钱，
递给高启强：“你没事吧？”“没事。”高启强接过钱，手指还在抖，“谢谢你，安警官。
”“应该的。”安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他们再来，你马上呼我。”街坊们散了，
老陈凑过来说：“强哥，你真该谢谢安警官，不然今天这事……”高启强没说话，
只是看着安欣离开的方向。他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又掉进了那个深渊。是安欣，
又一次把他拉了回来。晚上关铺子时，高启强找出安欣给的传呼机号码，犹豫了很久，
还是发了条信息：“谢谢你的元宵，改天请你吃饭。”很快，传呼机响了，
只有两个字：“好啊。”安欣说的那个电器城朋友，是个叫孟德海的经理，
听说是安欣的叔叔。孟德海看了高启强修的电视机，连连点头：“手艺不错，
比我们这的师傅还好。这样，你跟我们签个合同，专门负责售后维修，底薪加提成，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