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百姓们挤在巷口,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扑进爹娘怀里,哭的笑的闹成一团。
有人认出了云澈,指着他窃窃私语,眼神里有感激,也有畏惧。
云澈没理会,只是站在巷口,看着那片被晨光染成金色的屋顶。
“他们好像怕你。”
灵曦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手里捏着片柳叶,转来转去。
“换了你,突然发现身边藏着个能撕破‘真相’的人,你不怕?”
云澈扯了扯嘴角,“毕竟大多数人,还是宁愿活在自己信的那个世界里。”
灵曦眨了眨眼:“可虚假的世界,碰一下就碎了,有什么意思?”
“至少……碎之前,不会疼。”
云澈想起县太爷府里那些蜷缩的人影,胸口有点闷。
这时,几个穿着捕快服的人挤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脸上带着伤,看着像是刚从哪儿爬出来的。
他走到云澈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身后的捕快也跟着跪了一片。
“多谢恩公救了孩子们!”
络腮胡声音哽咽,“之前是我们瞎了眼,被那狗官的虚妄蒙了心,连自己弟兄都……”他没说下去,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
云澈认得他,是镇虚妄司的老捕头,前几天还被王二他们排挤,据说“重病在家”。
看来也是被虚妄困住了。
“起来吧。”
云澈伸手扶他,“县太爷己经伏法,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恩公放心!”
老捕头抹了把脸,“我们这就去抄了那狗官的家,把他藏的那些龌龊事都抖出来,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看着他们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灵曦忽然说:“你看,还是有人愿意面对真实的。”
云澈没说话,只是转身往城外走。
灵曦赶紧跟上,踩着他的影子,像只好奇的小尾巴。
“喂,你到底是怎么觉醒破妄能力的?”
“你胸口那团热流,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真源’?”
“幻灵谷离这儿有点远,咱们得先找个地方买匹好马……”云澈被她问得头疼,停下脚步:“你这么想让我去幻灵谷,到底有什么事?”
灵曦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们族里……出事了。
有人用虚妄造了场‘天谴’,说我们触怒了神灵,要献祭圣女才能平息。
可我们根本就没什么圣女,那是他们编出来的幌子。”
“谁干的?”
“不知道。”
灵曦摇摇头,“对方藏得很深,虚妄织得太密,我只能感觉到一股很阴冷的气息,像……像万幻域那边的人。”
万幻域。
云澈想起卷宗室里那些关于中界的卷宗,据说那里的人玩起虚妄来,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
“所以你觉得我能帮你们?”
“嗯!”
灵曦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的‘真源’能破虚妄,那些假的天谴,肯定瞒不过你。”
云澈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玄机子。
那老酒鬼说过,破妄者从来都不是独行的,得找能看透虚妄的人结伴。
眼前这丫头,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走吧。”
他抬脚往城外的驿站走,“先买马。”
灵曦欢呼一声,快步跟上来,嘴里又开始叽叽喳喳:“我跟你说,我们幻灵族虽然不擅长打架,但对虚妄的感应可灵了!
我能看见虚妄里藏着的情绪,开心的是粉的,愤怒的是红的,像县太爷那种杀人的,就是黑的……”云澈听着她絮叨,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
刚才破县太爷的虚妄时,他明显感觉到胸口的真源耗得厉害,现在还隐隐发空。
这能力虽强,可太费劲儿,得想办法练练,不然真遇到万幻域的高手,怕是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在驿站买了两匹快马,刚出城门,就被人拦住了。
拦路的是个道士,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拿着个罗盘,罗盘指针乱晃,看着挺玄乎。
“这位小哥,请留步!”
道士拦住云澈的马,眯着眼上下打量他,“我观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啊!”
云澈挑眉,刚想让他滚开,灵曦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他身上有灰雾,淡灰色的,裹着股铜臭味。”
铜臭味?
云澈仔细一看,那道士的道袍虽然旧,但料子不错,手指缝里还沾着点金粉,哪像个穷道士?
再看他手里的罗盘,指针根本不是被什么“气场”影响,是被他袖子里藏着的一块磁铁吸得乱晃。
“哦?
那道长有什么解法?”
云澈故意问。
道士眼睛一亮,凑过来说:“我这儿有块祖传的护身符,能挡灾避祸,见与小哥有缘,只收你五十两银子……我看你这不是护身符,是催命符吧?”
云澈冷笑一声,伸手在他罗盘上敲了敲,“用块破铁片子糊弄人,你这虚妄,也太次了点。”
道士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
云澈伸手一抓,捏住他藏在袖子里的磁铁,“那这个是什么?
还有你道袍底下藏的银票,是昨天从城东当铺骗来的吧?”
他把磁铁扔在地上,又指了指道士腰间:“你那所谓的祖传玉佩,其实是用驴骨刻的,染了点颜料,也就骗骗外行。”
道士的脸从红变白,再变青,指着云澈说不出话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炸开了锅,有人认出这道士昨天确实在当铺骗了钱,顿时骂声一片。
“原来是个骗子!”
“打他!
这种***就该打!”
道士见势不妙,推开人群就想跑。
云澈懒得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一动——刚才揭穿这道士的虚妄时,胸口的真源好像动了一下,虽然微弱,但确实有股暖流涌了上来。
“破这种小虚妄,居然能补真源?”
他心里嘀咕,这倒是个意外发现。
灵曦拍着手笑:“原来破小虚妄还有这好处!
以后咱们见一个拆一个,既能帮人,又能练功,多好!”
云澈白了她一眼:“你当万幻域的人都是这种货色?”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两人骑着马继续赶路,走了两天,来到一个叫“落石镇”的地方。
镇子不大,就一条主街,尽头有个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节奏很特别,一下重,两下轻,重复个不停。
“奇怪,这打铁声……”云澈勒住马,皱起眉头。
这节奏让他想起玄机子,那老酒鬼以前敲铁砧时,也是这个调子。
“怎么了?”
灵曦问。
“去看看。”
两人把马拴在铺门口,走进铁匠铺。
铺子里烟味呛人,一个光着膀子的老铁匠正在打铁,脊梁上全是汗珠,映着炉火,油光锃亮。
他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身上还带着股酒气,看着确实像个醉鬼。
听到脚步声,老铁匠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云澈和灵曦,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打铁,还是那个节奏:叮——当当——叮——当当——云澈走到铁砧边,看着他手里的铁块。
那铁是黑的,敲起来却发着银亮的光,不像凡铁。
更奇怪的是,铁块上好像有纹路,像是字,又像是画。
“老人家,这铁卖吗?”
云澈问。
老铁匠没理他,只是把铁块放进水里,“滋”的一声,白雾升腾。
他拿起淬好的铁,递到云澈面前。
那是把匕首,没开刃,黑漆漆的,上面的纹路更清晰了,像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字:见真章。
云澈心里一震。
玄机子以前总说,破妄者手里得有把能“见真章”的家伙。
他刚想接过匕首,老铁匠突然按住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匕首,再指了指云澈的胸口。
“他说他不能说话。”
灵曦突然开口,“他让你用胸口的真源碰一下匕首。”
云澈看向灵曦,她正盯着老铁匠的喉咙,小声说:“他脖子上缠着团黑雾,很旧很旧的那种,把他的声音困住了。
黑雾里还有点金色的影子,像是……锁链?”
云澈不再犹豫,将一丝真源引到指尖,碰了碰匕首。
“嗡——”匕首突然震动起来,上面的纹路亮起红光,老铁匠的打铁声也变了节奏,更快,更急,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云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一座悬浮的宫殿,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一把插在石头里的剑,还有……他自己的脸,却穿着陌生的衣服。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
云澈晃了晃脑袋,再看老铁匠,他己经低下头,继续打另一块铁,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匕首……”云澈握紧手里的匕首,感觉它在发烫,和胸口的真源隐隐呼应。
老铁匠抬起头,冲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西边的方向,然后拿起酒葫芦,猛灌了一大口,醉醺醺地笑了起来。
“他让我们往西走。”
灵曦翻译道,“他说那边有‘能让真源吃饱’的东西。”
云澈把匕首揣进怀里,对着老铁匠拱了拱手:“多谢前辈。”
老铁匠没理他,只是打铁的节奏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叮——当当——叮——当当——走出铁匠铺,灵曦好奇地问:“那老头到底是谁啊?
神神秘秘的。”
“不知道。”
云澈摸了摸怀里的匕首,“但他没骗我们。”
这匕首里藏着东西,而且和他的真源有关,说不定就是玄机子说的“破妄刃”的线索。
“西边……”灵曦看向西边的山路,“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快到幻灵谷的地界了。
不过听说那边有个‘虚妄坊市’,专门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老头说的地方?”
虚妄坊市?
云澈想起大纲里的记载,说是有人专门收集和虚妄有关的玩意儿,真真假假,鱼龙混杂。
“去看看。”
他翻身上马,“正好,让我的‘真源’也尝尝鲜。”
灵曦笑着跳上马:“我跟你说,坊市可好玩了!
有能让人看见美梦的香,有能把假话变成真话的药,还有……”云澈听着她的话,心里却在想老铁匠的哑谜。
那三个“见真章”的字,还有那些闪回的画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摸了***口的匕首,又看了看西边的山路,阳光正好,把路面照得发白,可他总觉得,那阳光底下,藏着更多、更深的虚妄。
不过没关系,他的匕首,己经准备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