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夜竖着耳朵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同学们的名字，一边忍不住又往窗边瞥了一眼。
银发女生依旧保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阳光在她发间流转，侧脸的轮廓柔和得像用水墨勾勒过。
首到班主任念出“苏清辞”三个字时，她才轻轻抬起头，声音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到。”
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种清冷的质感，像山涧里的泉水叮咚，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教室每个角落。
沈长夜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苏清辞。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和她的人异常契合。
清冷，干净，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他确定自己没在新生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
难道是转专业过来的？
还是其他班级来旁听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子里冒出来，但很快就被班主任接下来的安排打断了。
班会无非是强调纪律、介绍课程、选举临时班委这些流程。
沈长夜性格外向，又主动帮着班主任分发资料，很快就和周围的人混熟了。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叫林宇，果然如初见时一样，是个十足的历史迷，两人聊起《三国志》的注本，能从陈寿扯到裴松之，唾沫横飞，引得旁边几个同学也凑过来听。
整个过程中，沈长夜总能感觉到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
有时是在他和林宇争论得面红耳赤时，有时是在他帮女生搬书时，甚至在他低头认真记笔记时，那道目光也会轻轻落在他的侧脸上。
他试过几次突然抬头，却总能恰好对上苏清辞收回视线的动作。
她要么低头翻书，要么看向窗外，侧脸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注视着他的人不是她。
“你看什么呢？”
林宇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问，“盯上那个银发美女了？”
沈长夜脸上一热，连忙收回视线，干咳了两声：“没、没有，就是觉得她头发颜色挺特别的。”
“确实少见，”林宇推了推眼镜，“不过人看着冷冷的，不好接近的样子。”
沈长夜没说话，心里却有点不认同。
他总觉得苏清辞的眼神里，除了清冷，还有点别的什么，像是藏着故事的湖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班会结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沈长夜和林宇约好下午一起去图书馆熟悉环境，便也收拾好东西往外走。
经过窗边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苏清辞正站起身，将书本放进一个浅灰色的帆布包里。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沈长夜的目光落在她的书上，正是那本《史记》，封面上还贴着图书馆的标签。
似乎察觉到他的停顿，苏清辞抬起头，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
沈长夜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瞳孔是纯粹的黑，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干净得能映出他此刻有些慌乱的表情。
“那个……”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也是历史系的吗？
我好像没在名单上看到你。”
苏清辞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扇动了一下。
她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淡：“嗯，我是旁听生。
因为喜欢历史才来的。”
原来是这样。
沈长夜心里的疑惑解开了一半，又冒出新的疑问：“那你是哪个系的？”
“哲学系。”
简短的回答，没有多余的话。
她背上包，侧身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阵淡淡的、像是某种草木的清香。
沈长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
刚才怎么就那么怂？
至少该说句“我叫沈长夜”吧？
“发什么呆呢？
走了啊！”
林宇在楼梯口喊他。
“来了！”
沈长夜回过神，快步追了上去。
下午的图书馆很安静，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一排排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木质书架混合的沉静气息。
沈长夜一走进这里，就感觉浑身的细胞都放松下来。
对他来说，图书馆就像一个秘密花园，每一本书里都藏着一个值得探索的世界。
他和林宇分开行动，沈长夜径首走向历史区，指尖划过一排排厚重的典籍，心里的雀跃一点点升温。
他抽出一本《左传》，靠在书架旁翻看起来，很快就沉浸在春秋时期的风云变幻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从窗边吹来，带着点凉意，也吹动了他耳边的碎发。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书架的缝隙，落在了斜对面的阅览区。
苏清辞就坐在那里。
她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哲学原著，正低头认真看着，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阳光落在她银白色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带着她周身的清冷气质，都柔和了几分。
沈长夜的脚步像是被钉住了。
他看着她偶尔抬手抚一下耳边的碎发，看着她用一支银色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看着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周围翻书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忽然想起昨晚系统说的话——“她真实存在于你的生活轨迹中，并且在合适的时机，你们会相遇。”
一个荒诞又大胆的念头，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脑海。
不会吧……他用力晃了晃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
怎么可能这么巧？
系统说的“未来女友”，怎么会是这个刚刚才知道名字、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旁听生？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沈长夜深吸一口气，试图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里的《左传》上，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方向。
就在这时，苏清辞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精准地穿过书架缝隙，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长夜的心脏猛地一跳，手忙脚乱地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耳朵却竖得高高的，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慢慢移开。
过了好一会儿，沈长夜才敢再次抬起头，对面的阅览区己经空了，苏清辞的位置上只剩下那本摊开的哲学书和一个空荡荡的水杯。
她走了。
沈长夜心里莫名地有点失落，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放下书，走到刚才苏清辞坐过的位置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留在桌上的笔记本。
上面写着一些晦涩的哲学概念，字迹清隽有力，和她的人一样，带着种疏离的美感。
笔记本的右下角，画着一个小小的、简笔画的月亮。
“在看什么呢？”
林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沈长夜一跳。
“没、没什么，”他连忙转过身，“你看完了？”
“嗯，找了几本关于明史的，”林宇晃了晃手里的书，注意到他刚才看的位置，“刚才那个银发女生坐这儿？”
沈长夜点点头。
“她好像也经常来图书馆，”林宇想了想，“上次借过《纯粹理性批判》，就看到她坐在这里了，也是看哲学书，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之前见她，在外面图书馆中，只是没想到原来是同个学校的。”
原来她经常来图书馆看书。
沈长夜心里默默记下这个信息，嘴上却没多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神清气爽。
林宇聊起晚上要去参加的社团招新，兴致勃勃地邀请沈长夜一起去。
“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感兴趣的。
历史系的‘史海寻踪’社肯定要去，还有摄影社也不错，听说能学到不少东西。”
沈长夜本来对社团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想着多认识点人也好，便答应了。
社团招新的场地设在学校的大礼堂前，五颜六色的帐篷排了长长的一排，各个社团的成员都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新生，热闹得像个集市。
沈长夜跟着林宇在人群里穿梭，听着各个社团的介绍，偶尔停下来看看传单。
他性格开朗，和几个社团的学长学姐聊得很投机，很快就填了“史海寻踪”社的报名表。
就在他拿着报名表转身想找林宇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的一个帐篷。
那是文学社的摊位，摊位前没什么人，一个熟悉的银白色身影正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摊位上的诗集。
是苏清辞。
她今天换了件浅蓝色的衬衫，搭配白色的长裤，依旧是简单干净的打扮，却在喧闹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出。
沈长夜的脚步又停住了。
他看着苏清辞拿起一本叶芝的诗集，指尖轻轻拂过封面，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系统。
那个蓝发银西装的系统，说要给他一个“现实中存在的女朋友”。
如果……如果真的是苏清辞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生长。
他想起她在教室里的注视，想起图书馆里的偶遇，想起她清清淡淡的声音和那双干净的眼睛……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嘿，发什么呆呢？”
林宇拍了拍他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看到那个苏清辞了？
你小子可以啊，目光够执着的。”
“别瞎说，”沈长夜脸上一热，连忙移开视线，“就是觉得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可能人家性格就这样吧，”林宇耸耸肩，“走吧，去看看摄影社，听说他们社长拍的照片得过奖呢。”
沈长夜被林宇拉着往前走，脚步却有些迟缓。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清辞己经放下了诗集，转身朝着礼堂的方向走去，浅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看什么呢？
走了！”
“来了。”
沈长夜应了一声，跟着林宇往前走，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又打开微信，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问林宇要苏清辞的联系方式。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
不过是见了两面，被多看了几眼，就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把她和系统说的“未来女友”联系起来。
“算了算了，想这些干嘛。”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先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再说。”
可心里那个小小的角落，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占据了。
那个叫苏清辞的银发女生，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还没散去，又被新的风吹起了更大的波澜。
晚上回到宿舍，沈长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宿舍里另外三个室友都在兴奋地讨论着今天的见闻，他却插不上话，脑子里全是苏清辞的影子。
他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鬼使神差地输入了“苏清辞”三个字，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搜到。
“唉。”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机，盯着天花板发呆。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金属碰撞般的质感，和昨晚在卫生间里听到的一模一样：“检测到宿主对特定目标产生强烈关注，匹配度分析中……”沈长夜猛地坐了起来，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系、系统？”
他试探性地在心里默念，“是你吗？”
“是我。”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正在分析宿主关注目标与预设匹配对象的重合度……分析结果：37%。”
37%？
沈长夜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苏清辞真的和系统说的“未来女友”有很大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37%是什么意思？”
他急切地追问，“是不是说她很有可能就是……数据不足，无法给出确切结论。”
系统的声音依旧平淡，“重合度达到90%以上时，将为宿主提供确认信息。
请宿主耐心等待，并增加与目标的互动频率，以获取更多数据。”
“增加互动频率？”
沈长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去找她说话？”
“可以这么理解。”
“可是……”沈长夜有点犹豫，“我们根本不熟，而且她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宿主的社交能力足以完成此任务。”
系统的语气里听不出鼓励还是嘲讽，“提示：明日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历史区，目标将出现。”
话音落下，那个声音就彻底消失了，任凭沈长夜怎么在心里呼唤，都没有再回应。
沈长夜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系统竟然主动给他提供了苏清辞的行踪？
还暗示他去和她互动？
这突如其来的“任务”让他既紧张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想起苏清辞那双干净得像黑曜石的眼睛，心跳又开始加速。
去，还是不去？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纠结了很久。
最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握紧了拳头。
去！
不就是主动搭个话吗？
有什么好怕的！
他沈长夜什么时候这么怂过？
而且……他确实有点想再见到苏清辞。
想知道她为什么总看自己，想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哲学，想知道她银白色的头发是不是天生的……更想知道，那个37%的重合度，会不会有一天变成100%。
带着这样的决心，沈长夜重新躺下，这一次，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图书馆，阳光正好，苏清辞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本《史记》，对着他浅浅地笑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沈长夜抱着一本《史记》，站在图书馆三楼历史区的入口处，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十分钟。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不知道这一次，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