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辞不知道自己和陆凛跑了多久。
那些喊着“烧死妖孽”的流民被甩在身后，但恐惧仍如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
她的喉咙烧灼般疼痛，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陆凛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再撑一会儿。”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落辞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跟着他跑。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落辞！”
陆凛猛地拽住她，但下一秒，黑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嗖！”
一支箭擦着陆凛的肩膀划过，带出一道血痕，他闷哼一声，猛地回头，瞳孔骤然紧缩——远处，几个黑影正迅速逼近，火把的光在黑暗中跳动，映照出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刃。
“是官兵……不，是私兵！”
陆凛咬牙，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杀意。
落辞知道，他们不是来抓“妖孽”的，而是来抓逃兵的。
陆凛曾经是边军，如今却带着军械逃亡，一旦被抓，必死无疑。
“跑！”
陆凛猛地推了她一把，力道大得让她踉跄几步。
落辞回头，看见他拔出剔骨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他的背影像是一堵墙，挡在她和追兵之间。
“哥——！”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走！”
他头也不回地低吼，“往北，去义庄！
找纪言舟！”
落辞的指尖发颤，但她没有犹豫。
她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黑暗里。
身后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闷哼，怒吼，还有血肉被撕裂的声响。
她不敢回头。
——天蒙蒙亮时，落辞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一条干涸的溪床边。
她的喉咙干得像是被火烧过，眼前一阵阵发黑。
“哟，这是哪来的小娘子？”
一道轻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落辞浑身一僵，缓缓回头“谁……？”。
一个男人站在几步之外，歪着头打量她。
他身形精瘦，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瘆人。
他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有几道陈年旧伤。
“凇。”
他咧嘴一笑，“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落辞没说话，只是慢慢攥紧了藏在袖中的观音土块。
凇眯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白金色的眼瞳上。
“啧。”
他吹了个口哨，“难怪被丢在这儿，原来是长了双‘妖眼’。”
落辞的指尖微微发颤，但她脸上依旧平静。
凇歪着头看她，忽然笑了：“放心，我不信那些鬼话。”
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的水囊，晃了晃，“要喝吗？”
落辞的视线死死盯着他，没动。
凇耸耸肩，自己灌了一口，然后递给她：“不喝？
那算了。”
落辞依旧沉默。
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行吧，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首说了——你哥呢？”
落辞的瞳孔骤然一缩。
凇的笑容更深了：“别紧张，我只是恰好见过你们。
一个逃兵，带着个漂亮妹妹，挺显眼的。”
落辞的呼吸微微急促，但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你想要什么？”
凇笑了：“聪明。”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嘛，偶尔帮人找点‘货’。”
他歪了歪头，“小孩，女人，壮丁……你这样的，能卖个好价钱。”
落辞的指尖掐进掌心。
凇盯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不过，我今天心情不错。”
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硬的饼子，掰了一半丢给她，“吃吧，吃完再说。”
落辞没动。
凇嗤笑一声：“怕我下毒？”
他自己咬了一口，“放心，我要真想弄死你，用不着这么麻烦。”
落辞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伸手接过饼子，小口咬了下去。
凇满意地点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走吧。”
落辞抬头：“去哪？”
凇回头看她，咧嘴一笑：“你不是要去义庄吗？
我顺路。”
落辞的指尖微微收紧。
凇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别想着跑，这附近可不止我一个‘狼’。”
落辞沉默片刻，终于站起身，跟上了他。
——她不知道凇到底想做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活着。
活着，才能等到陆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