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私生子登堂入室傅缙怀的指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滑动,
正准备为一份重要合同收尾。玄关处传来的开门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他抬头望去,
只见傅斯年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男子。傅缙怀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傅斯年扬了扬手中的钥匙,语气带着几分炫耀:“爸给的。他说,这房子的钥匙,
该有我一套。”“爸是说过,但没说让你带着外人登堂入室。”傅缙怀合上电脑,起身对峙,
目光中满是戒备。这时,那位陌生男子上前一步,递过文件袋:“傅缙怀先生您好,
我是周伟,傅斯年先生的代理律师。这是傅明成先生签署的房产赠与协议,以及补充说明。
”傅缙怀没有去接文件,视线紧紧锁在傅斯年身上:“爸承认你,我没意见。
但这房子是我妈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傅斯年走到客厅中央,
指尖轻轻划过红木餐桌边缘,慢条斯理地说:“哥可能没听清——爸不仅承认我,
还把这栋老宅转到了我名下。协议上写得清楚,本月起生效。
”傅缙怀发出一声带着嘲讽的笑。周律师打开文件,指着签名处:“傅先生可以核对笔迹。
傅明成先生上个月就完成了公证,当时还有两位见证人在场。他说,怕您情绪激动,
特意让我们今天过来交接。”傅缙怀的目光扫过签名,手猛地攥紧:“我妈呢?让她搬去哪?
”“爸说,给你们在城东安排了套公寓,面积不小,下周就能入住。”傅斯年语气平淡,
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啪”一声,傅缙怀把文件拍在桌上:“傅斯年,
你少跟我来这套!爸是老糊涂了,老宅居然要给一个私生子。”傅斯年终于抬眼直视他,
眼神冷了下来:“私生子,呵,哥怕不是忘了,傅氏有我一半,哦不,有可能都是我的。
”刘姨赶紧打圆场:“小怀,斯年也是……也是先生的儿子,有话好好说。
”傅斯年没理刘姨,对周律师点头:“把补充条款念一下。
”周律师清了清嗓子:“根据协议补充说明,傅缙怀先生及家人需在七日内搬离,逾期未搬,
将通过法律程序强制执行。屋内原有物品,除傅缙怀先生个人物品外,
其余归傅斯年先生所有。”说完,周律师收起文件:“傅先生,七日后我们会来交接。
如果需要协助搬家,可以联系我。”傅斯年最后看了眼客厅,
视线在一个旧相框上停了停——那是傅缙怀小时候和父母的合影。他没说话,转身往外走。
“傅斯年,你记着,这房子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踏的。”傅缙怀声音发紧,带着压抑的怒火。
傅斯年在玄关处回头:“哥也记着,爸既然认了我,就不会只给一栋房子。”门被轻轻带上,
客厅里只剩下傅缙怀和刘姨。傅缙怀一拳砸在餐桌上,骨瓷杯震得叮当响,
他低吼道:“老爷子,你做的可真绝啊!
”刘姨红着眼圈:“这叫什么事啊……先生怎么能这么做……”傅缙怀没说话,掏出烟盒,
手抖得半天没抽出一根烟,心中的苦涩与愤怒交织,像一团乱麻。
2 遗嘱风波医院重症监护室外,深夜的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ICU的红灯亮得刺眼,
傅缙怀靠在墙上,指尖夹着的烟没有点燃。“医生怎么样?
”傅缙怀抬头问向走来的私人医生。私人医生叹了口气:“多器官衰竭,能撑多久看今晚。
”傅缙怀视线落在紧闭的病房门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早上还能点头呢,
怎么突然就……”“爸上周就签了放弃抢救同意书,你不知道?”傅斯年打断他的话,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傅缙怀猛地站直身体,
双眼因愤怒而发红:“我怎么会知道?你天天守在这儿,不就是等着看他咽气,
好早点把傅家的东西搂怀里?”傅斯年走近一步,眼神冰冷:“你怕还是没明白。
我要的不是钱,是傅家该给我的位置。当年我妈带着我住地下室的时候,你在傅家当小少爷,
凭什么现在你就能站在高处指手画脚?”“够了!”傅缙怀攥住他的胳膊,“他是你爸,
不是给你送遗产的工具!”傅斯年甩开他的手,袖口被扯得变形:“我妈走的时候,
她也是这么躺在病床上,连最后一面都没露!现在他快不行了,我提一句遗产怎么了?
这是他欠我的!”“家属请安静,里面病人需要休息。”路过的护士皱眉提醒。
两人同时闭了嘴,ICU里传来仪器的滴答声,像敲在人心上的重锤,
每一声都让人喘不过气。凌晨,ICU病房内传来紧急的呼喊:“病人心率下降!
”“准备除颤!”最终,心电监护仪拉成直线,傅父的目光越过人群,
死死抓住傅缙怀的影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别怪爸……”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傅斯年穿着黑色西装,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怀里抱着个牛皮纸文件袋,
封条上印着公证处的红章。傅斯年走到ICU病房的玻璃窗前,背对着傅缙怀。
文件袋被他捧在胸前,像捧着某种战利品。几秒后,他缓缓侧过脸,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
只有清晰的口型:“都、是、我、的、了。包括你曾经最喜爱的那块玉佩,
其实父亲很早就给了我。”傅缙怀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见傅斯年嘴角勾起的弧度,
看见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文件袋,像是在炫耀里面的遗嘱。玻璃上倒映着傅缙怀的脸,
狼狈、震惊,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医生从旁边经过,
低声叹息:“傅老先生最后还在念‘阿怀’……”话没说完,就被傅斯年打断:“医生,
麻烦办理一下后续手续。”他转向傅缙怀,这次开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却带着淬毒的冰:“哥,爸说,让你别惦记了。”傅缙怀盯着玻璃窗上父亲病房的影子,
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把他架在肩上,说“傅家以后都是你的”。如今那句承诺碎在病房里,
碎在傅斯年得意的口型里,碎在他突然发不出声音的喉咙里。他转身就走,
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响,身后傅斯年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过来。
“我赢了……为什么却感觉像输了?”傅斯年看着傅缙怀离去的背影,攥紧拳头又松开,
心中五味杂陈。夜已深,傅氏公司办公室里,
傅缙怀盯着《股权转让协议》上“傅斯年”的签名,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最上方一只仍在燃烧,烟雾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红血丝。手机疯狂震动,屏幕显示“妈”。
傅缙怀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傅母带着哭腔的声音:“阿怀,你爸疯了!
公司、老宅子全给了那个野种!
你快回来……”傅缙怀猛地将手机“哐当”一声砸进抽屉深处。他撑着桌沿站起身,
的奖杯、奖状在他眼里突然变得可笑——那些“最佳新锐奖”“年度杰出管理者”的烫金字,
此刻像在嘲笑他。他打开电脑,邮箱里躺着傅斯年发来的邮件,
附件是父亲手写的遗嘱扫描件,最后一句写着:“吾儿斯年,当守好家业。
”却没有“缙怀”的名字。“二十多年的父子情,原来就值这几张纸。”傅缙怀自语,
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悲凉。雨夜,傅缙怀的公寓里一片寂静。他光脚踩在地板上,
拿出一个积灰的木箱——这是下午从老宅储藏室翻出来的,里面全是小时候的东西。
他指尖划过一个掉漆的木制陀螺,突然停住。陀螺侧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怀”字,
边缘还留着牙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阿怀,看好了!”记忆里的父亲还很年轻,
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蹲在院子里教他抽陀螺。他举着小鞭子,总抽不准,
父亲就握着他的手,一下下教:“力道要匀,就像做人,太急了会倒,太慢了会停。
”那时候父亲还不会说“你要争口气”,只会在他打翻牛奶时,
笑着说“岁岁碎碎平安”;会在他被同学欺负时,牵着他的手去学校,
却在门口蹲下说“男子汉的架,得自己赢回来,但别让人戳脊梁骨”。
傅缙怀摸到相册里夹着的纸条,是他十岁时写的“保证书”:“我保证考全班第一,
换爸爸陪我去放风筝。”下面有父亲的批复:“成交。但考第二也没关系,爸爸还陪你去。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后来的日子,变成了无休止的补习班、商业课、酒局。
他考了第一,父亲只会说“下次保持”;他拿下学校的辩论赛,
父亲淡淡一句“这在商场上没用”。那个会陪他抽陀螺、放风筝的父亲,好像从未出现过。
他摩挲着十岁时写的“保证书”,突然将陀螺摔在地上,陀螺撞到踢脚线倒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连‘考第二也没关系’都不肯说了?”傅缙怀哽咽着,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3 草原初遇同样是那个雨夜,傅缙怀在电脑上搜索“逃离城市圣地”,
页面弹出坝上草原沽源的照片——一位穿红色马术服的女孩伏在白马上,笑容灿烂。
配文写着“本届黑马骑手国以宁”。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女孩的脸,
鬼使神差地搜索全国骑射锦标赛冠军,点开视频,看见女孩身上那块自己曾经丢失的玉佩,
更加确定了他要去沽源的决心,这不是单纯的躲避,更像是命运指引。视频里,
国以宁在采访中说:“草原的风会把烦恼吹跑。”傅缙怀眼神微动,立刻订下北上的单程票。
长途火车上,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了草原。邻座的老太太正在织毛衣,她看向傅缙怀,
笑着问:“去坝上?那地方空气能洗肺,我孙女在那儿开民宿,她是个摄影师,
说写东西的人都爱去,安静得能听见草长。”傅缙怀翻开笔记本,
里面夹着一张在阿勒泰草原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站在羊群旁大笑。那时候,
他还不知道“傅斯年”这个名字,还以为自己是父亲唯一的骄傲。火车钻出隧道,
窗外已是无边的绿。傅缙怀望着窗外掠过的风车,第一次松开了皱着的眉头,
自语道:“或许逃离不是懦弱,是找个能喘气的地方。”午后的沽源县城街道,阳光明媚。
民宿门口,服务员笑着迎出来:“住店?咱这屋推开窗就是山,夜里能看见星星。
”傅缙怀拖着行李箱,一阵风突然吹来,要卷走他手里的地图。他下意识地攥紧手,这时,
国以宁骑电动车掠过,停下时不小心蹭到傅缙怀的行李箱,划出一道白痕。
国以宁懊恼道:“哎呀,小粉驴又不灵了。”她跳下车,用袖子去擦,结果蹭得更花,
“对不起呀,蹭坏你的行李箱了,我给你买个新的吧。”“不用了。没关系,不影响用。
”傅缙怀抬头,目光落在国以宁腰间的玉佩上,玉佩的红绳露在牛仔外套外,他不禁愣住了。
国以宁顺着他的视线摸向玉佩,突然捂住:“这是我很重要的东西。
”国以宁认出他是刚才想找地方住的客人,她伸手捞过傅缙怀手中的地图,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破地图早过时了,为表歉意跟我走,带你吃最地道的手把肉。
”傅缙怀思绪还停留在那块玉佩上,有些发愣。国以宁甩甩马尾:“放心,管饱!
”她大声冲民宿里喊道:“笑笑,把这位男士的行李拿进去,不用收费了,算我的。
”傅缙怀还没从那阵突如其来的相遇中回过神,手里的地图早被国以宁塞进帆布包。
她跨坐在电动车上,脚蹬着地往后退了半尺,牛仔靴跟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响:“上来啊,
再磨蹭会儿,老婶家的手把肉就被游客抢光了!”电动车穿过巷口时,正好有牧民赶羊经过。
国以宁热情地打招呼:“王叔,才放羊回来?”王叔笑着说:“闺女刚回来,
从山上采了点野菜,一会让你娘娘给你洗好送过去。”“好嘞,王叔辛苦你啦!
”国以宁回应道。车在转弯时撵到路上的羊粪球,颠了一下。
傅缙怀下意识抓住了后座的铁架。风里混着手把肉的香气和野花香,
他看着国以宁被风吹起的衣角,突然觉得手里那只装着笔记本电脑的包,好像没那么沉了。
夜晚,风过居民宿餐厅里暖意融融。国以宁手脚麻利地往桌上端菜,
粗瓷盘里盛着炖得酥烂的手把肉,油花亮晶晶地裹着瘦肉,旁边摆着一小碟翠绿的韭菜花。
国以宁切开手把肉时,油汁溅到傅缙怀衬衫上,
她随手扯过旧报纸擦拭——报纸头条是“傅氏集团股权纠纷”。“得,还得赔你件衣服。
”国以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傅缙怀,我叫傅缙怀。”他轻声说道。国以宁递过羊里脊,
愣了一下:“啊,好,傅大哥尝尝,咱这儿的羊吃草长大,肉里带甜味。
”傅缙怀迟疑着接过来,羊肉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放进嘴里一嚼,果然没有腥气,
只有浓郁的肉香混着淡淡的奶香,他下意识地加快了咀嚼速度。“看你饿的。
”国以宁笑出声,又端上一盘凉拌曲曲菜,绿莹莹的,“这是早上刚从草原掐的,
用陈醋拌了,解腻。就是苦苦的,但是很下火,在城市里可不容易吃到。
”她自己夹了一大筷子,咯吱咯吱嚼得香,“我妈以前总说,人跟庄稼一样,
得吃当季的菜才舒坦。”正说着,她又从灶上端来一砂锅,掀开盖子时白雾“腾”地冒起来,
里面是奶白色的鲫鱼汤,卧着两个荷包蛋。“爷爷今天刚钓的鲫鱼,给你补补。看你脸色差,
得多吃点带汤的。”傅缙怀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他的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但他没松手,
反而捧着温热的砂锅盖——像是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度。
他看着国以宁盘腿坐在对面的炕沿上,一边给自己剥蒜,
低头看指甲里还留着白天收拾院子里蔬菜残留的泥,随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又继续剥,
一边絮叨:“西边山上有片野杏林,再过一段时间就熟了,到时候摘回来做杏干,
绝了;还有叔家的酸奶,酸得能掉牙,但拌上蜂蜜绝了。”她的话像锅里咕嘟冒泡的汤,
热气腾腾地裹着他。傅缙怀低头喝了口鱼汤,鲜得他眯起眼。他咬到了一块姜,
悄悄吐在纸巾里,国以宁瞥见了,憋着笑给他添了勺子汤:“姜驱寒,但你不爱吃就别勉强。
”傅缙怀喝汤时,一滴油滴在了曾经只穿一天就要送去干洗的衬衣上。他盯着衬衣看了两秒,
用拇指抹开,突然笑了。“对了,”国以宁突然停下筷子,“你是不是喜欢写东西?
看你包里露出个笔记本。后院杏树下那张石桌,我给你收拾出来了,明天起得早的话,
还能赶上进山的牧民,他们的故事可多了去了。”傅缙怀嘴里的羊肉还没咽下去,
只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窗外的风卷着晚霞掠过屋顶,
他低头看着碗里剩下的半块贴饼子,第一次觉得,“躲起来”这件事,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傍晚,风过居民宿后院,夕阳正往杏林里沉。国以宁推开后院的木门,
指着一棵歪脖子树:“瞧见没?那树杈上能坐人,我小时候总在那儿看星星。
”她又说:“我爸说,心里装事儿的人得找地方‘晾’,杏树下的石桌给你留着写东西。
”傅缙怀放下行李,果然看见树杈上搭着块厚毡子。那个毯子破了个洞,露出了里面的内芯。
国以宁抛给他一瓶冰镇金莲花茶,他捏着冰凉的玻璃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却被国以宁笑:“城里人就是矫情。”傅缙怀看着国以宁蹲在鸡窝前捡鸡蛋,
嘴里还跟老母鸡絮叨:“今天下了仨?不错啊,晚上给客人做鸡蛋羹。”他忽然明白,
她刚才说的“这片儿没有我不知道的好吃的”,
并非吹牛——她连鸡下蛋的规律都摸得门儿清。傅缙怀一时兴起,也蹲在鸡窝前学捡鸡蛋。
不料西裤“滋啦”一声开了线,他狼狈地从鸡窝爬出,苦笑道:“这比董事会难对付多了!
”国以宁笑得直拍大腿,从屋里掏出针线,扬了扬下巴:“脱下来,我缝的比裁缝铺结实!
”傅缙怀脸颊微红,连忙摆手:“不用了……”国以宁挑眉,不由分说接过裤子,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她清脆的笑声,像风铃般荡在暮色里。入夜,风过居民宿小院格外宁静。
国以宁走在前面,傅缙怀跟在身后,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轻轻晃动的马尾辫上。
路过歪脖子杏树时,国以宁停下脚步,指着树杈上的毡子笑道:“要是半夜睡不着,
就上去坐坐。上个月有个画家在上面待到天亮,看了一晚上星星。”她推开西厢房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土炕铺着蓝白格子粗布褥子,
墙角旧衣柜上贴着泛黄的兔子剪纸。“这剪纸是我奶奶剪的,她说兔子机灵,
能给住客带来好运气。”国以宁摸了摸剪纸边角,轻声说道。
转身从门后拎过暖水瓶放在桌上,又掏出一串铜钥匙——上面挂着缺角的狼牙挂件,
用红线缠着。“炕是刚烧过的,渴了桌上有凉白开,不够就喊我,我住东厢房。
这是院门钥匙,起夜不用怕锁门。”傅缙怀盯着钥匙,沉默片刻,
突然抬头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国以宁笑弯了眼,
语气笃定:“坏人可装不出你刚才吃饭时那副馋样。踏踏实实睡吧,
咱这儿的夜里连狗都懒得叫唤。”她轻轻带上门,留下一室昏黄灯光。傅缙怀走到窗边,
望向远处黑黢黢的草场,风过草叶发出“沙沙”声,像温柔的絮语。他躺上土炕,
粗布褥子带着阳光的味道,炕底的余温慢慢渗上来,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盯着房梁上的旧灯绳,听着远处隐约的犬吠,傅缙怀的眼皮渐渐沉重。窗外泛白时,
他已沉沉睡去,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安稳。清晨,傅缙怀被鸟鸣吵醒,走出房门,
看见国以宁正在院里喂大鹅。她转头朝他喊:“愣着干嘛?我带你去采风啊,
雨后的草原全是宝贝!”两人穿行在野花丛中,国以宁指向远处的羊群:“看见没?
那是隔壁王大爷的羊,他说羊比人真诚,不会算计你。”傅缙怀嘴角微扬,
拿起摄像机拍下羊群。国以宁转头看向他,眼里闪着光:“傅大哥会骑马吗?”“不会,
以前忙着工作没学过。”傅缙怀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不忙,能不能教教我?
免得下次跟你出来,连马都骑不好。”国以宁爽快答应:“没问题!
”草原马场的晨光格外明媚,国以宁牵着两匹马走来。枣红色的马甩着尾巴,马鬃沾着草叶。
“这匹叫‘追风’,性子稳,适合你。”她拍了拍另一匹白马,“我这匹叫‘踏雪’,
跑起来比风还快,是我的最佳合作伙伴。”话音刚落,国以宁翻身上白马,动作利落如落叶。
傅缙怀望着她——今天扎着高马尾,英姿飒爽,和照片里的模样渐渐重合。“别怕,
它乖着呢。”国以宁弯腰伸手,“抓住我的手,脚蹬踩稳,身子坐直就行。
”傅缙怀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干活磨出的,愣了愣,笨拙地跨上马背。
“追风”温顺地打了个响鼻,他下意识抓紧缰绳。“放松点,你越紧张,马越不安生。
”国以宁笑着指点,“腿夹紧……哎不对!你咋跟个麻袋似的晃?得用暗劲!
”傅缙怀被她喊得一哆嗦,差点摔下来,慌忙抓住马鬃。“追风”似有脾气,打了个喷嚏,
甩了他一脸热气。“坐稳了!”国以宁话音刚落,脚跟轻磕马腹,“踏雪”立刻撒蹄奔跑。
傅缙怀只觉风迎面扑来,睁不开眼,缰绳几乎攥不住。“追风”被带动加速,
起伏的马背竟让他想起小时候的摇篮。他听见国以宁的笑声从前方传来,清脆如风铃,
心头一松,试着松开些缰绳。两人跑到开满金莲花的坡地,国以宁勒住马:“歇会儿!
”她从马鞍袋掏出水壶递过去,鬓角碎发随风飘动。“怎么样?比坐办公室爽吧?
”傅缙怀接过水壶猛喝两口,心脏仍在砰砰跳。望着远处无垠的草原,
那些烦心事仿佛都被风吹散了。国以宁拨着马鬃,轻声说:“我爸妈以前总说,人心里的结,
就像打了结的缰绳,你越较劲它越紧。不如像骑马这样,顺着点,反而能跑起来。
”傅缙怀低头看被缰绳勒红的手心,突然笑了。“追风”蹭了蹭他的膝盖,似在撒娇。
国以宁弯腰摘了朵金莲花,别在他的牛仔帽上。他望着她明媚的笑脸,
心中默默想着: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时该有多好。夕阳落山,草原上燃起篝火,
火星随晚风窜起——这里正在举办篝火节。国以宁拉着傅缙怀穿过跳舞的人群,
手里攥着两串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快尝尝!独家秘方,撒了野花椒粉,绝绝子!
”傅缙怀咬了一口,羊肉焦香混着烟火气在嘴里炸开,忍不住又咬一大口。姑娘们拉手转圈,
国以宁拽着傅缙怀加入,他脚步踉跄,总踩她的鞋,引得她直笑。篝火越烧越旺,
有人唱起歌,歌声随风飘向远处草原。国以宁突然拉着他往火堆旁跑,
蹲下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棍。“来,许愿!把不开心的都写在火里!”傅缙怀看着跳动的火苗,
犹豫片刻,接过木棍。他没写字,
是盯着火苗——股权转让的争吵、父亲冷漠的话语、母亲的哭声……仿佛都随着烟火飘走了。
“我每年都来这儿许愿,去年许的是让杏树多结果,你猜怎么着?秋天摘了三大筐!
”国以宁拍掉手上的灰,笑得灿烂。傅缙怀看着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若有所思。
那些解不开的结,或许真的能在这片草原上,被风、被火、被这样明朗的笑,慢慢化开。
散场时,国以宁哼着歌走在前面,影子被篝火拉得老长。傅缙怀跟在后面,踩着她的影子,
第一次觉得,“逃避”来的这个地方,好像藏着比“躲起来”更重要的东西。
午后的草原花海,繁花似锦。国以宁举着相机在花海中跑前跑后,裙摆扫过及膝的花朵,
花瓣簌簌落在她肩头。她半蹲下来,镜头对准傅缙怀,脸上带着笑意:“往左边点!对,
就站在那丛黄色的花旁边!”顿了顿,又轻声说:“笑一个嘛,你笑起来很好看,
以后要多笑笑。”傅缙怀手无处安放,揪着衣角红着脸站在花丛里,显得有些拘谨。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落在他身上,国以宁眼睛一亮,猛地喊出声:“别动!
”相机快门“咔嚓”一声。国以宁挥挥手,把相机递向傅缙怀:“过来看看!”傅缙怀走近,
低头看向相机屏幕——照片里的他眼里映着花海,嘴角带着未舒展的拘谨,
比任何刻意的笑容都真实。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绿,身前是争奇斗艳的花,
他像不小心闯进画里的人。“我爸教我的,拍照得让景和人活起来。”国以宁挠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傅缙怀摩挲着屏幕,心中微动。很多年没被人这样认真拍过了。
以前不是证件照,就是酒桌上的假笑,哪有这样沾着草香、眼里能看见云的照片。
“换我给你拍吧。”他接过相机。国以宁眼睛一亮,立刻跑进花海深处,张开双臂转圈,
牛仔裙转成一朵圆伞。“这样拍!”她突然被草根绊了一下,笑着跌坐在花丛里,
手里还攥着朵刚摘的金银花。傅缙怀赶紧按下快门,镜头里的姑娘仰着头笑,
阳光落进她眯起的眼睛,嘴角沾着片花瓣,身后的花海仿佛被她的笑声染得更亮。
傅缙怀看着取景器,心跳莫名加速,心好像被小锤子轻轻锤了一下。国以宁跑回来,
凑过来看照片:“你拍得比我好!以后当我专职摄影师呗?”她突然踮起脚,
伸手去摘他头上的蒲公英绒毛,指尖碰到他额头时,忍不住笑出声:“你咋出汗了,
我又不会吃人。”风拂过草原,吹乱国以宁的刘海。傅缙怀望着她,轻声回应:“好啊。
”他举着相机,悄悄调了焦距,拍下她低头整理头发的样子。这次,取景器里的人,
眼里像盛着光。4 心结解开月夜,杏林石桌旁,傅缙怀坐在那里,手里转着空酒瓶,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仰头灌了口酒,眼神恍惚,陷入回忆。
回忆画面少年傅缙怀放学回家,看见父亲傅明成站在客厅中央,
身边跟着个怯生生的男孩傅斯年,比他矮半个头,穿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攥着旧布包。
“阿怀,过来。这是斯年,以后常来家里玩,他是弟弟,你要照顾他。
”傅明成的声音冰冷陌生。傅母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看见傅斯年,
手里的果盘“哐当”掉在地上,苹果滚得满地都是。她脸色惨白,指着男孩又指着丈夫,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傅斯年吓得往傅明成身后缩,布包掉在地上,
滚出个掉漆的塑料小汽车——正是傅缙怀小时候玩过的款式父亲曾说“早扔了”。
“傅明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傅母声音颤抖。傅明成别过脸,
盯着墙上的结婚照:“他……是我的儿子。”争吵声起模糊处理。傅母把自己关在卧室,
哭声持续了一夜。少年傅缙怀趴在门外,听见母亲反复说“这么多年,你对得起我吗”。
客厅里,傅明成不停抽烟,烟蒂堆了满满一烟灰缸,神色却异常坚定。傅斯年缩在沙发角落,
把玩着傅缙怀小时候的玩具。回到现实傅缙怀又灌了口酒,喉咙火烧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