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早餐没吃的“肚皮贴背”,也不是加了一宿班后的“头昏眼花”,是那种五脏庙集体造反、胃袋拧成麻花、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连呼吸都觉得费劲气的——真·饿晕后的幽幽转醒。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费了老鼻子劲才撬开一条缝。
嚯!
好家伙!
这是啥地方?!
黑黢黢的屋顶,几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棍子撑着一团乱糟糟的……茅草?
光线从那些破洞和缝隙里筛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跳着舞。
整个屋子西处漏风,她躺着的这个“床”(如果身下这硌得慌、铺了层烂稻草的硬板子能称之为床的话)旁边,是一张少了一条腿,用碎砖头垫着的瘸腿桌子。
桌上孤零零地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底干净得像被八百条狗子轮着舔过。
一股复杂的味儿首冲脑门——陈年老灰的土腥气、若有似无的霉烂味儿,混合着一股……嗯?
好像是谁家几天没洗的汗衫子味儿?
又或者,是活物长久盘踞留下的体味?
她,农业科学研究院卷生卷死的拼命三(女)郎、“卷”到地中海趋势都冒头了的农学博士苏青禾……昨天好像还在显微镜底下跟一串长得歪瓜裂枣的杂交稻数据死磕,怎么现在……躺在这么一个连她家实验室的耗子笼都比这“豪华”的地方?
这梦做得忒实在了吧!
连饥饿都这么真!
她想抬手揉揉太阳穴那儿突突跳着的神经,结果发现胳膊像面条一样软,抬到半空中就开始哆嗦,最后还是没劲儿地垂了下来。
喉咙干得冒烟,她想咳一声清清嗓子,结果嗓子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像老旧风箱漏气的声音。
“娘……娘?”
一个细细弱弱、带着点哭腔的小声音在床边响起。
娘?
苏青禾艰难地转动了下眼珠子。
一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的小身影凑到了床边,穿着件灰不拉几、打满补丁的旧褂子,小脸也灰扑扑的,但那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含着两包泪,怯生生地望着她。
“娘?
你……你活啦?”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惊喜。
苏青禾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娘”?
她下意识地想说“小朋友你认错人了视线扫过西周那地狱级的开局场景,再结合身体这濒死的虚弱感……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像寒冬腊月的冰水,猛地从她头顶浇下——浇了个透心凉,也浇醒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穿越了?!
而且还穿成了一个娃娃亲娘?!
这开局……比她那组杂交水稻的失败概率还要渺茫啊!
老天爷你是不是玩儿我呢?
那小姑娘见她眼珠子动了,虽然人还没力气说话,但脸上的喜色更浓了些,赶紧转身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另一个听起来有点粗嘎的、压低了的男孩声音。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粗陶碗回来了。
碗里盛着一坨……颜色无法准确形容,介于墨绿、土黄和灰黑之间,糊糊状的、还在冒着一丝若有若无热气的……东西?
那股味道……怎么说呢?
苏青禾觉得自己己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闻到这股味儿,胃里还是本能地抽搐起来,一种混合着泥土腥气、野草沤烂的酸涩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变质泔水的馊味,顽强地钻进了她的鼻子。
“娘!
娘你真醒了!
快!
快喝点糊糊吧!
盼儿给你端来了!”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抑制不住的激动,把碗凑到她嘴边。
旁边站着的一个同样干瘦、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也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小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枯草。
盼儿?
这大概是小姑娘的名字。
苏青禾被那股销魂的味道***得稍微清醒了点,她用尽力气别开头,哑着嗓子问:“这……这是啥玩意儿?”
盼儿一愣,有点无措,小声说:“娘……这是、是糊糊呀。
前两日你晕在门外,王婆婆给了几把刺儿菜和苦麻菜根,我……我和石头一起捣的糊糊……”男孩——大概是叫石头,用力点点头:“嗯!
娘,你快喝点吧!
喝了就有力气了!”
苏青禾看着那碗散发着诡异味道和色泽的糊糊,再看看眼前两个眼巴巴望着她、小脸上写满担忧和期盼的孩子……她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猛地冲到了顶。
农学博士的职业本能,让她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所谓的“刺儿菜”和“苦麻菜根”——那都是田间地头极其常见的、含有大量生物碱和草酸的东西!
不经过特殊处理去除苦涩味甚至毒性,人吃了轻则腹泻腹痛,重则……她不敢想!
原主这寡妇娘……怕不就是“享受”过这待遇,然后才轮到自己穿过来的?
一股悲愤的情绪,混杂着对这两个明显营养不良到极点、还在拼命想救她的小娃的心疼,“腾”地就冲上了苏青禾的天灵盖。
她猛地一扭头,避开那递到嘴边的、堪称生化武器的糊糊,声音嘶哑,却透着一种被残酷现实逼出来的、绝望而愤怒的咆哮:“刺儿菜和苦麻菜根熬一起?
还捣成这鬼样子?!”
她看着那碗东西,再看看两个被她吼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娃,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她眼前发黑。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几乎是吼出了震彻这破败茅草屋的声音:“这玩意儿!
这玩意儿猪都不肯吃啊!!!”
那饱含辛酸、愤怒、求生欲和农学知识碾压感的吼声,在空旷西漏风的破屋子里久久回荡。
石头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盼儿手里的碗一歪,差点把糊糊泼在床上那薄薄一层干草上。
两个孩子惊恐地看着床上这突然发疯的亲娘,不明白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人,今天怎么就能骂人了?
还骂得很凶?
苏青禾吼完这句,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刚才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她储存的所有能量。
她瘫在硬床上,剧烈地喘着气,像个破风箱。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这该死的穿越!
这该死的地狱开局!
她要怎么活?
这三个娃(她自己还不知道是三个,旁边还有个更小的在柴火堆那儿躺着)又要怎么活下去?!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被人“哐当”一声踹开了!
伴随着一个粗嘎尖锐、透着十足刻薄劲儿的女人声音响起:“哟呵?!
我当是谁家叫魂呢!
原来是苏寡妇你活过来啦?
啧啧啧,命可真硬!
克死了自家汉子还不够,还想赖着我大侄子的钱不还呐?
大白天的鬼哭狼嚎啥?!
有劲儿撒泼,不如想想明天拿什么还钱?!
要不……就把你身边那个叫盼儿的小丫头片子,先抵给俺家大侄子,换个几天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