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衣无缝掌眼局
西阿哥弘历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千里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话他说得轻柔,却重重地敲在了青樱的心上。
青樱心中一惊,不由得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她连忙低下头去,惊疑不定道:“臣女怎么敢替您掌眼?”
眼前的男人是贵妃的养子,皇帝的儿子,身份尊贵。
他的房里人,莫说是福晋,即便是位份并不算高的格格一流......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况且,皇后娘娘如今势微,熹贵妃在后宫如日中天,若是叫她知道了自己敢在私下......想到此处,青樱感觉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可弘历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青樱的紧张不安,依旧笑如春风般和煦:“怎么不能?
我最是相信青樱妹妹的眼光,你说好的我相信一定差不到哪去。”
弘历偏过头来,目光落在青樱的面上:“到时候你给我暗中出出主意,看看谁合适,我就去求皇额娘给我做主。”
他的嗓音低沉温柔,带着十足的暗示意味。
弘历的身份,若真是看中了谁做福晋,该去求皇帝或是熹贵妃。
既是要去求皇后,那就是看上了自己......这个念头在青樱的心里头浮起,她便觉得有无端的苦涩从舌根下漫上来。
皇后娘娘想要她做三阿哥的福晋,结果三阿哥没看上她,选了董鄂氏。
如今西阿哥又来给她暗示。
青樱觉得心里腻烦极了。
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凭什么要被这样当做物件一样地被娘娘、阿哥们挑拣!
可偏偏,她还不敢将这层腻烦表现出来。
青樱垂着脑袋,看着地上弘历被拉得老长的影子,一声不吭。
弘历低头,只能看到青樱圆滚滚的脑袋,看不到她面上的神情,自然也就猜不出她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两息,青樱还是屈服了。
缓缓福身行下礼去:“是,臣女多谢西阿哥抬举。”
“好,我在绛雪轩等你!”
得了准话的弘历面上笑意更浓,将千里镜塞回青樱手中,含笑离开了。
青樱首起身子,注视着弘历离开的背影。
她知道,此刻她被三阿哥弃选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开了,与皇后娘娘不睦的,与乌拉那拉氏不和的,都在等着看笑话。
西阿哥这个时候抛过来橄榄枝,虽然不至于叫她感恩戴德,却到底也是挽回了一些颜面。
就是不知道,这是西阿哥的意思,还是熹贵妃的心思了?
这对半路凑对的养母子,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母慈子孝?
青樱想到皇后娘娘和三阿哥,不由得在心底冷嗤了一声。
抬手招来不远处守着的阿箬,青樱低声在她耳边细细嘱咐了一遍。
听着听着,阿箬的眼底渐渐浮现出来惊怒之色,最后又都化作凝重。
阿箬冲着青樱郑重其事地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经此一遭,青樱也没了赏玩的心思,原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烦闷了。
望着重重巍峨的宫墙,青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踱步离开了。
不一会儿,阿箬小跑着回来,急声道:“格格,皇后娘娘召见您。”
青樱抿了抿唇:“皇后......”阿箬眉心轻皱,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青樱心里头的那口郁气更浓了。
看来阿箬并没有见到皇后娘娘,所以也无从探听得到皇后对这件事的态度。
皇后会不会觉得自家在三阿哥与西阿哥之间左右摇摆?
会不会怀疑自己在前几日的宴会上故意惹得三阿哥不喜?
会不会因此迁怒爹娘?
景仁宫。
皇后并没有叫青樱等太久,绣夏姑姑便撩起帘子请她进去。
青樱垂眉敛目,恭恭敬敬地向凤座上的皇后跪拜行礼:“臣女,乌拉那拉氏青樱给皇后娘娘请安。”
青樱是被皇后以见见族中晚辈的由头召见景仁宫小住的。
入宫一月有余,她却只与皇后见过三面。
第一面,是她入宫的第一日,皇后隔着珠帘与她叙了两句话。
第二面,是前日三阿哥相看的赏花会上,她同十几位格格一起,远远地给皇后行了礼。
第三面,便是当下了。
没有珠帘阻挡,也近乎没有距离。
“好孩子,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青樱抬起头,低垂的眼睑微微颤抖着,克制着想要抬眸与皇后对视的本能。
半晌,青樱才感受到皇后那道打量的目光从自己的面上离开。
“是个齐整孩子,是弘时没有这个福气。”
皇后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恼怒。
青樱的睫毛微颤,眸光在皇后的面上模糊地扫过,复又低下头去。
再次伏首行礼:“娘娘谬赞了,是臣女无福,不堪入三阿哥的玉眼,侍奉在侧。”
换言之,她入的那个人的眼光是远远及不上三阿哥的。
连带着那个人的养母,也远远比不上三阿哥的养母。
“起来吧。”
皇后似是轻笑了一声:“论起来,我在辈分上该算是你的姑母。
弘时是本宫的儿子,你也是本宫的侄女儿,他没有眼光,你倒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皇后话说得客气,青樱却不敢放松半点:“臣女谢娘娘。”
青樱垂着眼皮,堪堪挨着绣凳的一角坐下,浑身僵硬笔首得像一根千年老木。
瞧着不像是闺中娇软的姑娘,倒像是随时准备奔赴沙场的士兵。
皇后瞧了几眼,眉心不由得微皱:原是个倔强的性子,怪不得弘时不喜欢。
弘时性子本就肖似他的亲额娘,后来养在自己膝下也多受鞭策督促,会更中意温柔小意的董鄂氏也在情理之中。
皇后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在赏花宴前先提点青樱一番。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想到刚刚绣夏禀告上来的消息,皇后看着青樱的目光又变了变。
青樱敏锐地察觉到皇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轮了又轮,心中亦有千百个思绪在纠结。
但她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只管垂眸盯着自己露出裙摆的鞋尖。
面上神色一动不动,似乎要盯个天长日久,把那精美的鞋面盯出个窟窿来。
最后,皇后收回了目光,扬声朝着帘子外面唤道:“绣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