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响”能力是交换记忆。
在这个怪物横行的末日，我是一件工具，负责把人的绝望抽走，再灌进廉价的希望。
我让懦夫变英雄，让疯子变圣人。
代价？总要有人来承受那些被抽走的垃圾。
这次的任务，是拯救一个叫“老炮”的英雄。他垮了，变成了一滩烂泥。
我需要希望，新鲜的、滚烫的、没被污染过的希望。
一个叫许阳的新兵，就是完美的“材料”。
指挥官的命令，我不能拒绝。
交换很成功。
老兵重新站了起来，像一头被唤醒的狮子。
新兵……他用我的枪，在我的隔离室里，轰掉了自己的脑袋。
鲜血和脑浆溅在我脸上，温的。
基地里唯一敢直视我的人，是医生宁曦。
她每次帮我处理“交换”后的副作用时，手指都很凉，眼神却很烫。
她知道我的秘密，也知道许阳的死。
她没有揭发我。
她说：“陈野，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让我给你洗掉。”
这是一个关于罪恶、救赎，和在绝望尽头，用手心捂热另一只手的故事。
我以为自己是神，其实我连人都不是。
直到她让我重新闻到了，活人的气味。
我的手很脏。
不是泥土，不是机油，是别人的记忆。黏糊糊的，甩不掉。
隔离室的灯惨白，照得墙壁像死人的脸。面前的男人，一个拾荒者，因为目睹小队全灭，疯了。他不停地用头撞墙，发出闷响。
“搞定他。”耳机里是指挥官的声音，冰冷，没有情绪。
我走过去，按住他。他挣扎，力气很大。我不在乎。我的手指碰到他的太阳穴。
“回响”，启动。
一股腥臭的、混着恐惧和腐烂尸体的记忆涌进我的脑海。像喝了一大口馊掉的肉汤。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把这段记忆抽出来，塞进我脑子里的一个角落。那个角落是个垃圾场，堆满了这种东西。然后，我从另一个角落，调取一份廉价的“平静”记忆包。一个男人在河边钓鱼，阳光很好，没有怪物。
我把这份记忆推进他的脑子里。
男人的身体一软，不动了。眼神从癫狂变得茫然，然后是空洞。
“好了。”我对墙角的摄像头说。
门开了。两个卫兵把他拖出去。他像个破布娃娃。明天，他会被派去清理下水道，一个死亡率百分之五十的工作。他会平静地去，平静地死。
我走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我的手。我一遍一遍地搓。没用。那种黏腻感，在皮肤底下，在骨头里。
“又干了件好事，陈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发黑，脸色苍白。这张脸，很陌生。
门又开了。
宁曦走进来。她穿着白色的医生袍，拿着一个医疗箱。她是基地里唯一一个被授权处理我“副作用”的人。
她没说话，径直走到我身后。镜子里，我们俩站在一起。一个像鬼，一个像人。
“头疼？”她问。声音不大，很清脆。
“还好。”我关掉水。
“骗人。”她放下医疗箱，从里面拿出一次性注射器和一小瓶镇定剂。“你的眼球有血丝，瞳孔在不规律收缩。这是精神过载的前兆。”
她很专业。专业得让人不舒服。
她抽了半管药，然后抓起我的胳膊。她的手指很凉，碰到我滚烫的皮肤，激得我一哆嗦。
“别动。”她说。
针头刺进静脉。药剂推进来，带着一股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我脑子里那股腥臭味淡了一点。
“你早晚会把自己玩死。”她拔出针头，用一小块酒精棉按住针眼。
“死不了。”我说，“死了谁来干这个？”
“总有人干。”她收拾东西，动作利落。“你不是不可替代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她收拾完，拎起医疗箱，准备走。走到门口，她停住了。
“指挥官让你去找他。”她没有回头，“好像有个大家伙要你处理。”
“大家伙？”
“一个英雄。”她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隔离室里又只剩我一个。英雄？我最讨厌处理英雄。他们的记忆太重，太硬。像石头。
我擦干手，走出隔离室。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我深吸一口气，这味道能盖住我身上的腐臭。
指挥官的办公室在基地最顶层。我敲门。
“进。”
我推门进去。指挥官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末日已经持续了三年，“太阳”这个词，快被忘记了。
“老炮，你认识吗？”指挥官没有转身。
“认识。守城英雄，一个人扛住过三次兽潮。”我回答。这些资料，我脑子里有备份。
“他垮了。”指挥官说，“躲在宿舍里喝酒，谁也不见。像条死狗。”
我没出声。
“基地需要英雄，陈野。”他终于转过身，看着我。“不是死狗。西墙的防线需要他。我需要他。”
“我需要什么？”我问。
“希望。”指挥官的眼神像刀子，“最新鲜，最滚烫，最纯粹的希望。能把一个死人烧活的那种。”
“去哪找？”
“新兵营。”他说，“今天刚到一批。里面有个小子，叫许阳。体能、精神评估，都是S级。报告上说，他想成为老炮那样的英雄。”
我心里一沉。
“用一个想成为英雄的人，去填补一个旧英雄的空洞？”我说，“指挥官，这不……”
“这是命令。”他打断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交换，移植，或者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三天后，我要看到老炮重新站到西墙上。至于那个新兵……”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材料的损耗，是允许的。”
我走出指挥官办公室，感觉空气都变冷了。
我的手，又要脏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