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忘川小鬼我是第十个,排行最末,连个正经名号都没有,鬼王叫我“小十”,
九个哥哥也跟着这么喊。我们哥十个是鬼王座下最不起眼的小鬼,
日常就是在忘川边捡拾散落的魂魄碎片,
或是在奈何桥头帮孟婆清扫那些凝固的眼泪——那东西积多了会成冰,滑得很,
常有新鬼摔在上面,魂魄都散了三分。哥哥们总说我胆小,捡魂魄时不敢碰那些带着怨气的,
扫眼泪时又怕冰碴子割破手指。他们不知道,我只是能听见些别的声音。
比如忘川水里藏着的呜咽,比奈何桥边的哭嚎要冷得多,像是有无数人用指甲在刮我的骨头。
2:荒坟异响出事那天是七月半,人间烧的纸钱灰飘到阴间,像下了场黑雪。
鬼王让我们去乱葬岗取回一具刚死的童男尸首,说要用那心头血祭他的狼牙棒。
九个哥哥兴高采烈地领了差使,他们最爱去人间晃荡,哪怕只是去乱葬岗这种地方。“小十,
跟紧点,别又被野鬼勾了魂。”大哥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他的手常年带着尸斑的腥气。
我嗯了一声,攥紧了腰间的骨哨。那是我从一具老死鬼的骨头里剜出来的,吹不出声音,
却能让我在嘈杂的阴曹里稍微安心些。乱葬岗在人间的一座荒山脚下,
月光把树影拉得像吊死鬼的舌头,风里混着腐肉和烧纸的味道。哥哥们分散开去找童男尸首,
我跟在三哥身后,他正用脚踢着一堆新土,说这里埋着的定是刚死的。“三哥,你听。
”我突然停下脚步,骨哨在腰间发烫,像是有东西要钻出来。“听什么?风声呗。
”三哥不耐烦地回头,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泛着绿光,“再磨蹭鬼王要罚我们了。
”可我确实听见了,不是风声,是地底下传来的闷响,像有人在敲棺材板,一下,又一下,
很有规律。我蹲下身,把耳朵贴在地上,土是凉的,那声音却烫得吓人,
顺着我的耳朵往骨头缝里钻。“在这儿!”二哥突然喊了一声,
他在不远处的乱草里拽出一只小手,那童男尸首半露在外面,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竟是还没死透。哥哥们一下子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要把尸首拖出来。
我却盯着刚才听声的地方,那里的土比别处要松,月光照上去,能看见土层在轻轻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顶破地面。“小十,发什么呆!”大哥踹了我一脚,“快来搭把手!
”我刚要起身,脚下的土突然裂开一道缝,一股寒气喷出来,冻得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缝里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些青灰色的砖,上面好像还刻着花纹。
“这是……”四哥凑过来看,他伸手摸了摸裂缝边缘的土,“像是人工砌的。
”九个哥哥都停了手,童男的尸首被丢在一边,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漏了风的风箱。
3:千年古墓“挖开看看。”大哥的眼睛亮了,阴间的规矩里,凡是无主的东西,
谁先找到就归谁。我们十个小鬼合力刨土,指甲缝里塞满了湿泥和草根。越往下挖,
那股寒气越重,砖缝里渗出来的水落在地上,瞬间就结成了冰。挖了约莫半个时辰,
终于露出了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墓”字,笔画里还嵌着些暗红色的东西,
看着像干涸的血。“是座古墓。”二哥用手敲了敲石板,发出空洞的回响,“看这砖,
怕是有些年头了。”大哥试着推了推石板,纹丝不动。他让我们九个一起上,
喊着号子用力推,石板终于“咔嚓”一声挪开了一道缝,一股腥甜的气从缝里涌出来,
不是尸臭,倒像是庙里烧的香灰混着铁锈的味道。“下去看看?”三哥搓了搓手,
绿光在他眼睛里打转。“鬼王的差事还没办完呢。”我小声提醒,手里的骨哨烫得厉害,
像是在警告我。“怕什么?”大哥瞪了我一眼,“取了童男尸首回去交差,再回来探这墓,
两不误。”他们把童男尸首拖到一边,用草绳捆了,藏在一棵老槐树下。
然后大哥第一个跳了下去,二哥、三哥紧跟着,我被四哥推了一把,踉跄着也落进了墓道。
墓道里黑得不见底,只有我们十个小鬼的眼睛在发绿光,像一串飘在半空的鬼火。
脚下的砖黏糊糊的,踩上去“咕叽”响,像是踩在烂肉上。墙壁上画着些模糊的画,
能看出是些披甲的人在厮杀,血流成河,把整个画面都染成了暗红色。
“这墓主人怕是个大官。”五哥用手摸着壁画,指尖沾了些粉末,在绿光下泛着金光,
“你看这盔甲,画得真细致。”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出现了一扇石门,门是开着的,
里面亮着微弱的光,不是我们这种绿光,是暖黄色的,像人间油灯的光。大哥示意我们安静,
带头走了进去。那是间墓室,不大,正中间摆着一口棺材,棺材上镶着些亮晶晶的东西,
在昏光下闪闪烁烁。棺材周围堆着不少箱子,有的已经开了,里面露出些金元宝、银镯子,
还有些插着羽毛的帽子,看着怪滑稽的。“发财了!”六哥尖叫一声,扑到箱子边,
抓起一把金元宝就往怀里塞,元宝撞在他的骨头架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
哥哥们都疯了似的抢东西,七哥抱着个银酒壶啃,八哥把一顶红帽子戴在头上,九哥最贪心,
想把一口小箱子整个抱走,却怎么也抱不动。4:宝物认主我没动,
那棺材上的光看着不对劲,暖黄里透着点红,像人临死前最后一口气的颜色。我走到棺材边,
看见上面镶的不是宝石,是些指甲盖大小的玉片,玉片上刻着字,弯弯曲曲的,
我一个也不认识。突然,棺材盖“吱呀”一声动了,一条缝里漏出的光更亮了,
照得那些玉片像是活了过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棺材动了!”我喊了一声,
往后退了两步。哥哥们都停了手,齐刷刷地看向棺材。大哥咽了口唾沫,
从怀里摸出鬼王赏他的青铜匕首——那是用一个战死将军的兵器熔铸的,能伤魂魄。
棺材盖又动了一下,这次缝开得更大了,里面伸出一只手,不是枯骨,是鲜活的手,
皮肤白得像雪,指甲却红得像血。“是粽子!”二哥喊了一声,他以前听老鬼说过,
人间的古墓里有时会有“粽子”,就是死了不腐的尸,专吸活人的精气。可我们是鬼,
哪来的精气?那只手慢慢推开了棺材盖,一个人影坐了起来。他穿着件黑色的袍子,
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手里拿着个东西,像是个哨子,玉做的,
绿幽幽的,和我腰间的骨哨有点像,只是更亮,更润,像是浸在活水里养了千年。
“尔等……是鬼王的手下?”那人开口了,声音不像活人的,也不像鬼的,
像是两块玉石在摩擦,又冷又硬。哥哥们没人敢说话,大哥握紧了青铜匕首,
绿光在眼睛里跳得厉害。那人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墓室里打了个转,突然变得尖利起来,
像无数根针往我们耳朵里扎。我觉得头一阵晕,腰间的骨哨烫得像要烧起来,
我下意识地把它拽了出来,握在手里。就在这时,那人手里的玉哨突然飞了起来,
直奔我而来,“啪”地一声撞在我手里的骨哨上。骨哨瞬间碎成了粉末,
那玉哨却落在我掌心,凉丝丝的,刚才的烫意一下子就没了。“原来……是你。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又像是早就知道,“也好,物归原主。”他说完这句话,
突然就散了,像烟雾一样消失在棺材里,连带着那口棺材也变得灰蒙蒙的,
镶在上面的玉片失去了光泽,成了普通的石头。那些堆在周围的箱子也变了样,
金元宝成了黄土块,银镯子成了碎骨头,红帽子变成了一捧带血的头发。“怎……怎么回事?
”四哥的声音发颤,他手里的金元宝变成了土块,从指缝里漏了下去。大哥突然反应过来,
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疼得我哆嗦了一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摊开手,那玉哨躺在我掌心,绿得像一汪深潭,里面好像有东西在游动。“给我!
”大哥吼了一声,伸手就抢。我下意识地把玉哨攥紧,往身后藏。就在这时,
玉哨突然亮了起来,一道绿光从我手里射出去,打在大哥胳膊上。大哥“嗷”地叫了一声,
他的胳膊像是被烧着了一样,冒出黑烟,露出了里面的骨头。“妖物!”二哥尖叫着扑过来,
手里还拿着那把变成骨头的银酒壶。我吓得闭上了眼,只觉得掌心的玉哨在发烫,
周围传来哥哥们的惨叫声。等我睁开眼时,墓室里安静得可怕,九个哥哥都躺在地上,
魂魄正在一点点散掉,变成一缕缕黑烟,飘向墓室深处。他们的眼睛还圆睁着,
绿光已经灭了,只剩下空洞的黑。我手里的玉哨又变得凉丝丝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5:鬼王之贪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墓道,连滚带爬地上了地面。月光还是那么亮,老槐树下,
那童男的尸首已经凉透了,胸口的起伏早就没了。我不敢回去找哥哥们的魂魄,
也不敢拿着玉哨,就想把它扔了,可它像长在了我手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拖着童男的尸首回了鬼王殿,殿里阴森森的,鬼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他的脸藏在黑雾里,
只能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像两团跳动的鬼火。“差使办得如何?”鬼王的声音像磨刀子,
刮得我耳朵疼。我把童男尸首扔在地上,不敢抬头。“回……回鬼王,尸首带来了。”“哦?
就你一个回来?”鬼王的声音沉了下去,“那九个呢?”我心里一紧,刚想编个谎话,
突然觉得不对劲。鬼王的目光好像穿透了我的皮肉,落在我攥紧的手上。“你手里藏着什么?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贪婪。我猛地想起墓室里的事,
想起哥哥们散掉的魂魄,突然明白了——他们不是被那玉哨害死的,
是被这玉哨引来的祸害死的。“没……没什么。”我把手往身后藏,手心的玉哨又开始发烫。
“拿出来!”鬼王吼了一声,王座周围的黑雾猛地涌了过来,缠住了我的胳膊。
我被黑雾拽得跪在地上,手被迫张开,那枚玉哨在绿光下闪着幽幽的光,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是……是镇魂玉!”鬼王的声音里带着狂喜,黑雾剧烈地翻腾起来,
“传说中能号令百鬼、镇压魂魄的镇魂玉!竟然在你这小鬼手里!”我这才知道,
我捡了个要命的东西。“把它给我!”鬼王的手从黑雾里伸出来,那只手布满了鳞片,
指甲又尖又长,闪着寒光。我死死攥住玉哨,突然想起那人说的“物归原主”。这东西,
难道本就该是我的?黑雾突然收紧,勒得我骨头都快断了。我疼得浑身发抖,
手里的玉哨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把整个鬼王殿都照亮了。那些黑雾碰到绿光,
像雪遇了火一样融化了,鬼王发出一声惨叫,从王座上跌了下来。我趁机挣脱黑雾,
连滚带爬地跑出鬼王殿。身后传来鬼王的怒吼:“抓住他!把镇魂玉抢回来!谁抢到,
赏他千年道行!”阴曹地府里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鬼兵的嘶吼声。我不敢走大路,
专挑那些阴暗的角落跑,忘川边的芦苇荡,奈何桥底的缝隙,甚至是那些关押厉鬼的囚牢,
我都钻了进去。镇魂玉像是有灵性,总能在关键时刻帮我躲过追杀。
有时是发出绿光逼退鬼兵,有时是让我隐去身形,有时甚至能让那些鬼兵自相残杀。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庆幸,我总想起九个哥哥,想起他们在墓室里散掉的魂魄。
如果不是我听见了那地下的声响,如果不是我攥住了这玉哨,他们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
在忘川边捡魂魄,在奈何桥头扫眼泪?我跑到乱葬岗,想再去找找那座古墓,
找找那个黑袍人,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那地方早就变了样,裂开的土缝没了,
青石板也不见了,只剩下一堆新土,上面长着些绿油油的草,像是从来没被人动过。
风里又传来了那种呜咽声,比以前更清楚,像是九个哥哥在哭。我摸了摸怀里的镇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