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程小玥对着环形补光灯眨了眨眼，镜中映出的汉服袖口滑过桌面，带起一阵淡淡的茉莉香。她把手机支架往面前推了推，屏幕上已经涌进几千条弹幕，粉色的 “欢迎回家” 特效在右下角炸开一片柔光。

“晚上好呀各位，” 她对着麦克风歪头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今天咱们不做上次的玫瑰膏了，来试试这个 ——” 她抬手掀开玻璃罐的盖子，里面琥珀色的膏体泛着细腻的光泽，“加了琥珀粉的安神方，熬夜看直播的姐妹懂的都懂。”

弹幕瞬间热闹起来。 “！！！是我等了三天的琥珀款！” “姐姐的手怎么能这么巧？上次的茉莉膏我妈抢着用” “非遗少女实锤了，这手艺比博物馆的还精致” “想问汉服链接！每次穿的都好好看”

程小玥一边用银勺舀起膏体演示延展性，一边笑着回弹幕：“汉服是自己改的啦，下次出个改衣教程？琥珀粉要选缅甸的，杂质少，和茉莉精油融合度才高……” 她语速轻快，带着 00 后特有的跳脱，偶尔夹杂几句网络热词，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像被打气的气球，蹭蹭往上涨。

墙上的电子钟跳到八点整时，后台突然弹出 “粉丝数突破 100 万” 的金色提示。程小玥愣了一下，随即被弹幕淹没 —— 满屏的 “恭喜百万粉”“撒花”“抽我抽我” 滚动得几乎看不清字。她拿起桌上的香包对着镜头晃了晃：“抽 10 个宝送同款安神香包！评论区扣‘安神’就行……”

喧闹中，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桌角的抽屉。那里放着个黄铜玩意儿，是外公走前留的遗物 —— 一个沉甸甸的 U 盘，正面用篆体刻着个 “熵” 字，边缘磨得发亮，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早上整理桌面时顺手塞了进去，此刻隔着抽屉木头，指尖似乎还能想起触碰时那阵奇怪的微麻感，像静电，又比静电沉些。

“姐姐怎么走神啦？” 有粉丝发现她的停顿。 程小玥回过神，笑着舀起一勺膏体：“在想该加多少蜂蜡，加多了会硬，加少了不成型……” 她熟练地转移话题，手里的银勺在瓷碗里搅出细密的纹路，琥珀色的膏体渐渐和茉莉精油融成一团，香气透过屏幕仿佛都能飘出去。

直播结束时已经快十一点。程小玥瘫在椅子上，累得不想动。窗外的城市亮着成片的灯，像打翻了的星子，手机还在嗡嗡震，是粉丝群里刷不完的祝福。她点开后台看了眼数据，今晚的打赏够买一整箱琥珀粉了，嘴角刚扬起，目光又落回了那个抽屉。

鬼使神差地，她拉开了抽屉。

黄铜 U 盘躺在绒布垫上，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程小玥捏起它掂了掂，沉甸甸的，比普通 U 盘重三倍不止，边缘的篆字 “熵” 摸起来有点硌手。外公是个老古董，一辈子研究些 “玄学”，书房里全是线装书和看不懂的符号，走的时候没留什么话，就留了个保险箱，里面除了几本日记，就是这个 U 盘。

“搞不懂这老头，” 她嘀咕着，把 U 盘随手扔在桌上，转身去卸妆。镜子里的自己卸了妆显小，眼角还有点直播时笑出来的细纹。她扯了扯汉服的领口，这套改良的明制袄裙是用外公留下的老布料改的，针脚里还留着淡淡的艾草香 —— 外公总说艾草能 “辟邪”，现在倒成了她直播间的特色。

回到电脑前准备剪直播回放时，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条未读评论。程小玥点开，一行字刺得她眼睛生疼：“穿汉服像披麻戴孝，装什么传统文化？”

后面还跟着几条类似的： “就是，影楼装也敢称非遗，脸皮够厚” “长得一般般，全靠美颜撑着吧” “百万粉？买的吧”

程小玥的火气 “噌” 地就上来了。做直播这两年，什么难听的话没见过，但今晚刚破百万粉，被这么一呛，心里像塞了团乱麻。她盯着那条 “披麻戴孝” 的评论，指尖气得发颤，目光扫过桌角的黄铜 U 盘时，突然冒出个幼稚的念头 ——

她抓起 U 盘，狠狠***了电脑的 USB 接口。

“咔哒” 一声轻响，U 盘稳稳卡住。程小玥抱着点恶作剧的心态等着，以为会弹出个提示 “无法识别”，毕竟这老古董看着就和现代电脑不兼容。但屏幕暗了两秒，突然跳出个奇怪的界面 —— 不是常见的磁盘图标，而是一张泛黄的卷轴样式的页面，上面爬满了扭曲的符号，像虫子，又像文字，在屏幕上慢慢蠕动。

程小玥愣住了。这什么玩意儿？病毒？

她刚想拔掉 U 盘，脑子里突然闪过外公日记里的句子。前几天翻日记时看到过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却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清晰 ——“乱则聚，聚则炼”。

那是外公写在日记本第三页的话，旁边还画了个和 U 盘上一样的 “熵” 字。

程小玥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她盯着屏幕上那些蠕动的符号，又看了看那条刺眼的恶评，鬼使神差地，对着空气默念出那句口诀：“乱则聚，聚则炼。”

话音刚落，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屏幕上的恶评文字突然像活了一样，一个个字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化作点点淡蓝色的光，从屏幕里飘了出来。它们像萤火虫，又像水里的磷光，绕着电脑屏幕转了两圈，然后齐刷刷地朝着 U 盘的方向飞去 ——“嗖” 地一下，全钻进了那个黄铜接口里。

程小玥惊得差点把椅子撞翻。她猛地低头看 U 盘，黄铜外壳上的 “熵” 字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发出淡淡的蓝光，像块被点燃的煤，几秒后又暗了下去，恢复成普通的样子。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电脑屏幕。那条 “穿汉服像披麻戴孝” 的评论，连同后面几条恶评，全都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

“搞什么……” 程小玥喃喃自语，手有点抖。她拔下 U 盘，指尖触到黄铜表面，那阵微麻感又出现了，比之前更清晰，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像有股细细的电流在窜。

她点开回收站，里面空空如也。刷新页面，评论区干干净净，只有粉丝们善意的留言。程小玥深吸一口气，又拿起 U 盘插回去。这次弹出的还是那个卷轴界面，但上面的符号似乎少了些，变得稀疏了点。

她盯着屏幕，犹豫了半天，点开了另一条不太友好的评论：“长得也就那样，火起来全靠运气。”

她再次默念 “乱则聚，聚则炼”。

同样的场景重现了 —— 文字扭曲成光点，飞进 U 盘，评论消失，U 盘上的 “熵” 字闪了下蓝光。

程小玥瘫回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这不是幻觉。外公留下的这个 U 盘，竟然能…… 处理掉负面评论？而且是用这种像魔术一样的方式？

她拿起 U 盘翻来覆去地看。黄铜的质地冰凉，刻着的 “熵” 字边缘光滑，显然被人摩挲过无数次。外公的日记还放在书架上，她突然想起里面还有些奇怪的话 ——“熵者，乱也”“数据有形，情绪有灵”“炼则化之，存于器”。以前只当是老头的胡言乱语，现在想来，难道都是真的？

“数据炼丹？” 程小玥突然想起外公偶尔提过的词。小时候听他讲 “炼丹”，总以为是武侠小说里的桥段，现在看着这个 U 盘，一个荒诞又惊悚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外公说的 “丹”，不是丹药，而是…… 这些从评论里炼出来的光点？

她打开 U 盘的存储空间，显示的还是 “0 字节”。但她捏着 U 盘，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像装了什么流动的东西，轻轻晃动时，甚至能听到细微的 “嗡” 声，像蜂鸣，又像电流。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程小玥看着电脑屏幕上干干净净的评论区，又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黄铜 U 盘，突然觉得浑身的疲惫好像减轻了些。刚才直播后的腰酸背痛，此刻竟没那么明显了。

她想起外公葬礼那天，老道士来吊唁，看着她叹着气说：“你外公啊，一辈子想炼颗‘静心丹’，可惜……” 当时她没听懂，现在却觉得，这 U 盘里装着的，会不会就是那所谓的 “丹”？

程小玥把 U 盘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锁好。她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那些淡蓝色的光点和外公的日记。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是后台提示有新评论。她点开看，是条好评：“今天的安神膏好治愈，谢谢小玥～”

她盯着那条评论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不管这 U 盘是什么来头，至少今晚，它帮她 “炼” 掉了那些糟心的话。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程小玥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明天还要早起准备新的香膏材料呢，想那么多干嘛。

只是她没注意到，抽屉里的黄铜 U 盘，在黑暗中又悄悄亮起了一丝极淡的蓝光，像一颗被藏起来的星星，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嗡鸣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