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天花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大块大块的装饰材料带着灰尘和碎屑,如同陨石般轰然砸落。
***的钢筋扭曲着,像被无形巨力撕裂的巨兽肋骨,狰狞地刺破烟尘。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食堂,此刻只剩下火焰贪婪舔舐的噼啪爆响、建筑结构在重压下濒临崩溃的嘎吱***,以及……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深处,断断续续飘来的、微弱得如同游丝的、饱含痛苦的***。
苏骁瘫靠在冰冷变形的金属门框上,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仿佛要将破碎的内脏都咳出来。
每一次吸气,滚烫的烟尘混合着血腥气便灌入肺叶,像吞下烧红的砂砾。
脸上黏腻一片,汗水、泪水,还有不知来源的污浊液体混杂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他茫然地扫视着这片骤然降临的人间地狱,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死死攥紧,每一次艰难的搏动都带来锥心的刺痛。
混乱的感知失去了时间的刻度。
是几秒?
几分钟?
还是漫长如一个世纪?
首到尖锐凄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利刃般刺破了这片绝望的死寂。
刺目的红蓝光芒穿透厚重的烟幕,在断壁残垣上疯狂地跳跃、闪烁。
穿着不同制服的身影——警察、医护人员,还有那些胸前印着冰冷“异常事件调查科”字样的黑衣人——如同决堤的潮水,瞬间涌入这片炼狱般的废墟。
“封锁现场!
快!
搜寻幸存者!
动作快!”
一个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男声在咆哮,盖过了其他嘈杂。
苏骁感觉身体一轻,被一名戴着口罩、眼神冷静的医护人员扶了起来。
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检查着他的伤势,那冷静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
苏骁像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任由她摆布,喉咙灼痛得如同吞了炭火,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能茫然地看着眼前如同末日降临的景象:救援人员像工蚁般在瓦砾堆中奋力挖掘,抬出一个又一个被灰尘和暗红血迹覆盖的、生死不明的躯体。
每一次担架经过,那低沉的、压抑的啜泣声便如同幽灵般在废墟上空盘旋,令人心碎。
“小同学?
小同学?”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近旁响起。
苏骁迟钝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抬起头。
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调查科制服的中年男人。
他身材精悍,站姿如标枪般挺首,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鹰隼,在浓烟和尘土中也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种长期处于高压风暴中心磨砺出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胸牌上两个简洁的字——**周正**。
“感觉怎么样?
能说话吗?”
周正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苏骁沾满灰尘、血污和泪痕的脸上仔细扫过,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冷酷的审视。
苏骁的嘴唇干裂,微微翕动了一下,牵扯出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我……咳咳咳……我……看到了……看到了什么?”
周正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苏骁,瞳孔微微收缩,仿佛要将苏骁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波动都捕捉下来。
“打菜的……张大妈……”苏骁艰难地吞咽着,试图从混乱惊恐的思绪中理出一条清晰的线,“她……她在用勺子……不是舀菜……是用勺柄……在敲……敲窗框……”他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光是回忆那画面就耗费了巨大的力气,“那敲法……不对……很怪……像……像在敲鼓点……然后……”苏骁的话音未落,一个年轻些、同样穿着黑制服的调查员己快步走到周正身边,手里拿着一个闪烁着幽光的平板电脑。
他迅速凑近周正耳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汇报。
尽管声音压得极低,但在苏骁此刻异常敏锐又高度紧张的感知中,几个关键词如同冰锥般刺入耳膜:“……**所有监控回放**……**爆炸发生瞬间**……**对应窗口区域**……**确认无人影像**……**食堂内部能量探测器**……**无异常读数波动**……**初步技术分析**……**指向设备老化、燃气管道泄漏引发爆燃**……”周正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当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苏骁时,那份锐利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沉淀下来,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坚硬的审视外壳。
“小同学,”他打断了苏骁断断续续的叙述,语气依旧是平稳的,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但话语的分量却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思维可能有些混乱,这是很正常的创伤应激反应。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他刻意加重了“休息”二字,目光像冰冷的镊子夹住苏骁的视线,“有些话,没有确凿无疑、板上钉钉的证据,不要轻易说出口。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你明白吗?”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周围忙碌穿梭的救援人员,又投向警戒线外隐约闪烁的媒体灯光,“这关系到现场秩序的稳定,关系到无数受害者家属的情绪,更关系到……"你自身的安全"。
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双眼睛,此刻不再是锐利的鹰隼之眼,而是变成了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里面清晰地映着一个信息,冰冷、坚硬、不容抗拒:**闭嘴。
现在,立刻,永远。
**一股比爆炸前那瞬间的腐朽死气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苏骁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冻僵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张着嘴,喉咙里像塞满了坚硬的冰坨,后面所有关于敲击声的诡异、关于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的描述,都被死死地冻结在那里。
监控?
无人?
无异常能量?
那张大妈呢?
那把如同凶器般的勺子呢?
那几乎将自己灵魂冻结的冰冷恐惧呢?
难道……真的是幻觉?
看着周正那双不容置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再感受着周围弥漫的沉重压抑和救援行动带来的紧迫感,苏骁僵硬的脖颈仿佛生了锈的轴承,极其艰难地、幅度微小地点了一下。
就在点头的瞬间,喉咙深处灼烧般的剧痛和身体透支到极限的疲惫如同崩塌的山洪,排山倒海般将他彻底淹没。
眼前猛地一黑,世界旋转着陷入无边的黑暗。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知,是护士急切的呼喊和几只有力的手臂将他抬离了冰冷的地面,带离了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也埋葬了真相核心的炼狱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