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也不会这么自由。
我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愣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是啊，我这么优秀，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家庭很好很好，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的家庭很糟糕，糟糕到连我自己都讨厌。
我之所以那么自由，是因为我除了流浪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能去哪？
反正不可能回到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我不指望谁能读懂我的心，但只希望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你的家庭一定很好吧。”
不好。
一点都不好。
……“阿婉，早啊！”
“早上好。”
我回应着芸诺的问好，回到了座位上。
“好香啊。”
芙倾慕说，“你们谁用了栀子花香的沐浴露了吗？”
栀子花香？
我低头嗅了嗅衣服，很浓的栀子花香。
“阿婉，”芸诺凑到我身边，“你身上的栀子花香好浓啊。”
我呆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可能是我经常路过那个巷子口，花香自然而然地染上了吧。”
“这样啊。”
我收拾着桌面，眼睛突然被人蒙住了。
“诺诺，别闹。”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在旁边补作业的芸诺愣了愣，“啊？”
抬起头说，“我没……”她突然止住了声。
我想了想，伸手攀上捂住眼睛的那双手。
不对啊，诺诺的手指没有这么长。
我扒开了那双手，转头却看见了他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早啊小屁孩。”
我看着他的笑容，干净明朗，像明晃晃的烈阳。
他抽出一只被我握住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怎么？
傻了？”
我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转身坐正，“幼稚。”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放学记得等我哦。”
“谁要等你呀。”
嘴上这么说着，却早己刻进了心里。
他走后，芸诺和芙倾慕连忙坐到我身边。
“我说，跟你这么亲密啊？”
芸诺说。
“你俩别搞暧昧了，在一起了搞也不迟啊。”
芙倾慕说。
我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书桌。
我哪里配得上他啊。
他那么耀眼。
“别想了。
你俩就磕磕算了，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即使我想。
“啊…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芙倾慕问。
我收拾书桌的动作一顿，也思考起来。
是啊，我为什么喜欢他？
我怎么能喜欢他？
我拿什么喜欢他？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为什么喜欢他。
——那是一个雨天，我因为家里人的争吵一个人躲在公园的亭子里哭。
“你怎么了？”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抬头，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孩。
“我的父母吵架了…我不敢回去…”他站在我面前思考了一下，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递给我，荔枝味的。
我看着那颗糖，他说:“我妈妈说，吃糖可以让心情变好，我请你吃糖，你别伤心好吗？”
我盯着他看，他笑起来，很温暖，很阳光，照亮了那个下雨天。
那年我5岁，他也5岁。
——我拉出思绪，捏紧了衣摆。
原来，我早就认识他了。
……放学后，我站在校门口等他。
五月的傍晚虽然谈不上太热，但也有一定的温度。
我忽然感到脸庞一冰，转头看去，他拿着一瓶冰可乐贴在我脸上，“怎么样？
还热吗？”
我拿过可乐，摇了摇头。
还是一样，我跟他并排走着。
脚下的黄昏像是为我和他铺了一张红毯，很浪漫。
我的余光瞟见了身后的影子，我和他的手只差那么一点。
我盯着影子，抬了抬手，牵上了。
“笑什么呢？”
他突然出声。
我一惊，放下手，连忙转身回答，“没，没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没头没尾地笑了一下，随后继续向前走。
又到了那个熟悉的巷子口。
我失落地看了一眼他，又要分别了。
他停下来，我转身刚准备走，“等一下。”
我转头看向他，他摘下了一小株栀子花，递到我面前，“这跟你衣服上的味道一样。
挺适合你的。”
我看着他手中的栀子花，接过了，“谢谢。”
还是一样，我走到一半时照常转身，他也举起手朝我晃了晃。
我勾起了嘴角，回应了他。
明天见。
……到了家门口，我发现以往的电视声反常地没有出现。
平时妈妈就喜欢在我不在家的时候看电视，因为害怕自己睡着浪费电，便把声音开得很大。
平时都能听见，可这次怎么……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后看到的是一地的鲜血，和…被我爸压在身下刺破胸膛的妈妈。
我站在门口呆愣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只感觉全身麻木，像被定在那里了一样动弹不得。
“妈……”我用着颤抖的声线挤出一个字。
妈妈握着我爸的手腕，随后转头朝我喊了一声:“婉儿！
跑！
快跑！”
我一惊，反应过来后夏迟正举起刀朝我走来，我“砰”地一下关上门，愣头愣脑地转身就跑。
我跑着，晚风拂过我的脸庞，明明很柔，我却觉得像是尖刀划过一样。
脚停了，风也停了。
我站在路中央，看着周围的人群，只感到一阵眩晕，我不知道该去哪，我不知道……妈妈……妈妈……我害怕……我在路上失魂落魄地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该去哪？
我没有妈妈了……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往后一拽，一辆车从我面前疾驰而过。
我愣愣地看着刚刚车过去的地方，一道吼声把我从愣神中拉回来:“你疯了？！
不看路的吗？！”
我僵硬地转过头，是他。
他抓着我的肩，皱着眉在说些什么，我听不见。
“程风……”我看着他的嘴停止了说话，一脸担心地望着我:“你怎么了？”
我的喉咙像是被塞了刀片一样，很疼很疼，吐不出一句话。
他忽然松开我的肩，手忙脚乱地在裤兜里找着什么，我就那么看着他的动作，也不说话。
他拿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我的脸:“对不起，我刚刚太急了，吓到你了，对不起，你别哭了，我可不会哄人啊。”
哭？
我伸手拂过眼睑，随后定睛一看，又是泪水。
我什么时候……他见我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停止了动作，问我:“你到底怎么了？
刚刚那辆车你不可能没看见啊。”
我看着他，努力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我没有家了……”他愣了一下，随后皱着眉看我。
“我没有妈妈了……”我的声音颤抖，嗓子夹带着割喉一般的疼痛。
他明白了什么，收起了往日那吊儿郎当的样儿:“你妈妈……我妈妈不在了……她丢下我了……”眼泪撕开我的眼眶，叫嚣着我的懦弱。
他抿了抿唇，伸手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
“我没有家了……我不知道去哪了……我好害怕……”他忽地将我拥进怀里，一只手顺着我的头发，一只手轻拍我的后背:“别怕，我在。”
我在他怀里肆意地大哭，刚才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来，冲击着我的心墙。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我，一首抱着我，颤抖着手抱着我。
待我情绪稳定后，他松开我，拉过我的手，往我手里塞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我抬头看向他，他声音轻柔道:“吃糖能让心情变好，你以后的糖我包了，别哭了呗。
我看着心疼。”
我低头看向那根棒棒糖，荔枝味的，是荔枝味的，跟小时候一样。
他把糖纸剥开，重新递给我。
我没接，首接张口含住了糖，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我听见了。
……我和他坐在公园的亭子里，他坐在旁边看着我。
我低着头看着地面发呆。
“甜吗？”
我点头。
“能盖住你的那些苦吗？”
我一愣，抬眸望向他，微风吹来，带起了他宽松的T恤，吹起了我的发丝。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也笑着看我。
“盖不住。”
我出声。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甜太少了。”
我又说。
他依然点了点头。
“只能缓解一小会儿。”
我说。
他这次没有动作，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把我当成糖吧。
我能缓解你一辈子。”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可我却感到了一丝温暖，跟小时候一样。
他朝我张开双臂:“把你的那些苦丢进我怀里吧。”
我犹豫了一下，随后缓缓朝他靠近，伸手抱住了他。
他的怀抱很温暖，像太阳照在身上一样，像抱了团毛茸茸，像在妈妈怀里一样。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和一丝中药的味道。
“程风，嗯？”
“我没有家了。”
“我做你的家。”
……我的家庭很不幸福，我很讨厌我的家庭。
它不会给我带来快乐，只会带来恐惧。
它夺走了我唯一的幸福。
但是，老天又给了我一个“家”。
妈妈，你放心吧，我不孤单，我不是独自一人。
妈妈，这个“家”跟你一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