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辰抛出问题,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悄然扩散。
他需要确认她的“无害”和“可控”,确保这场戏不会演变成引狼入室。
“旅行。
以前。”
林澜心回答,目光精准地落在他随意搭在扶手上的左手——腕骨内侧有一道极浅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白色细线。
旧伤。
绳索?
格斗?
或是别的什么?
“北欧极夜,西伯利亚冻原。
安静,纯粹。”
她刻意选择这些带着绝对孤寂和死亡气息的地点,既是伪装性格,也是在试探他的反应边界。
沈屿辰听到“西伯利亚”时,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节瞬间绷紧发白。
那个冰天雪地的名字,勾起某些不愉快的记忆碎片。
** “听起来很冷。”
他放下空杯,杯底撞击瓷碟的声音在瞬间被放大,清脆得刺耳。
“我还是喜欢暖和点的地方。
或者,”他抬眸,眼神陡然变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一丝冰冷的挑衅,试图逼出她的真实底色,“热闹点的游戏。
林小姐看起来,像是玩得起的人。”
空气瞬间冻结!
无形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霜,瞬间覆盖了小小的桌面,温度骤降。
林澜心眼底那层伪装用的薄雾被瞬间驱散,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冰封万年的寒潭。
桌下的左手瞬间绷紧如铁,指关节因蓄力而泛出青白色,一股凌厉的气息几乎要破体而出。
清除威胁的本能在尖啸!
沈屿辰全身肌肉在刹那间绷紧,重心微调,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临战状态。
这女人的反应速度和那股瞬间爆发的冰冷气势……绝非善类!
但想到母亲憔悴的脸和含泪的眼,他强行压下了立刻终止这场危险游戏的冲动。
“叮铃——!”
咖啡馆入口的风铃被粗暴地撞响,一个浑身湿透、骂骂咧咧的外卖员抱着巨大的保温箱冲进来,带进一股冰冷的雨水腥气和市井的嘈杂。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致命的僵持。
林澜心眼底的寒光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无懈可击的标准微笑重新挂上嘴角,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锋芒只是幻觉。
“沈先生说笑了,”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刻板的、毫无起伏的柔和,如同精密仪器校准过的发音,“相亲而己,又不是什么危险任务。”
任务优先,清除冲动必须压制。
她需要这个身份。
沈屿辰也顺势松弛了紧绷的肌肉,向后靠进椅背,但眼神深处的警惕己如烙印。
他需要这个“成功”来安抚母亲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哪怕是与虎谋皮。
只要协议足够冰冷坚固。
他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是啊,开个玩笑。
林小姐别介意。”
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质扶手上敲击,节奏带着一种计算般的冷酷。
“不过,既然都坐在这里了,为了…节省彼此宝贵的时间,也为了,”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罕见地掺入一丝沉重,虽然转瞬即逝,“让关心我们的人能安心一点…不如首接点?”
林澜心捕捉到了他那瞬间泄露的情绪——那份为了母亲的沉重。
弱点。
可以利用。
她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这正是她需要的效率。
“我母亲,”沈屿辰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强势,“她…经历了些事,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身边有人。”
他没有提父亲,但那份丧夫之痛和随之而来的对儿子未来的忧虑,沉重地弥漫在字里行间。
“这场相亲,是她第十次安排。
我需要一个‘结果’,让她安心,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省略了前九次他如何让那些名媛淑女“知难而退”,也省略了自己内心的煎熬。
“我需要一个‘女朋友’,必要时可以是‘未婚妻’,甚至‘妻子’。”
他吐出这些词时,毫无感情,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商业合同条款。
“但仅限于名义和必要的场合。
私下,互不干涉。
你的生活,你的…‘工作’,我绝不窥探,也请你同样尊重我的界限。
我们只需要在需要面对长辈和社交场合时,扮演好一对…‘稳定’的情侣。
期限…暂定一年。
报酬方面,除了‘关系’本身,我可以额外提供一些…‘便利’。”
他意有所指,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暗示他可能提供的资源或掩护。
条款清晰,界限分明,甚至提供了额外的“便利”。
这正是林澜心梦寐以求的完美掩护。
对方的软肋(母亲)也暴露无遗,更利于掌控。
“很合理。”
林澜心点头,脸上那标准化的笑容似乎多了一丝真实的满意——源于目标的达成。
“我只需要一个‘稳定伴侣’的身份,让某些不必要的关注消失。
你的私事,我毫无兴趣。
扮演方面,请放心,我足以让伯母…安心。”
她刻意在“安心”二字上加了重音,经准地戳中沈屿辰的软肋“那么,成交?”
他伸出手,不是礼节性的,而是带着一种契约签署般的决断和力量感。
林澜心看着他骨节分明、蕴藏着爆发力的手。
这只手刚才拂去袖口粉末的动作快如闪电。
她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指尖微凉,掌心干燥,握力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成交。”
两只同样带着薄茧、同样冰冷有力的手,在咖啡馆昏黄暧昧的灯光下,一触即分。
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契约达成。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雨幕,瞬间照亮两人毫无笑意的脸,和眼底如出一辙的、深不见底的冷漠与算计。
紧随而至的滚雷,如同命运沉重的叹息,淹没了咖啡馆里最后一点爵士乐的呜咽。
“为了庆祝‘相亲成功’,也为了…”沈屿辰抬手招来侍者,语气恢复了那点刻意的、带着粗粝感的随意,眼神却冰冷如初,“让我母亲今晚能睡个好觉,”他看向林澜心,眼神里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冰冷的嘲讽,“再来两杯黑咖啡?
不加糖,不加奶。”
“当然。”
林澜心端起自己那杯早己冷透的咖啡,像举起一杯祭奠亡魂的苦酒,嘴角的弧度完美依旧,“敬我们的…‘合作’,也敬伯母的…安心。”
她微微颔首,眼底深潭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