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剑派的演武场在山坳里铺展开,青石板被历代弟子的脚步磨得发亮,此刻却大半浸在霜色里。
天还未亮透,最东侧的场地上己立着一道孤影。
龚常胜握剑的手很稳,指腹缠着半旧的白布,边缘被汗水浸得发僵。
他练的是玄风剑派的入门心法“流云十三式”,本该如行云流水,此刻却带着股凛冽的决绝。
剑尖划破晨雾,带起的不是飘逸,而是撕裂般的锐响,每一式落下都砸在石板上,震起细碎的冰碴。
“嗤——”剑气扫过旁边的老槐树,一截手腕粗的枯枝应声而断,切口平整如削。
他却像是没看见,收剑的动作骤然加快,剑穗上的玉珠撞在剑鞘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像在追赶什么。
额角的汗珠坠下来,砸在锁骨处,瞬间被冷风凝住。
他浑然不觉,只盯着自己映在石板积水里的影子——玄衣,长剑,还有一双燃着暗火的眼睛。
三年了,从龚家满门被血洗的那个雨夜起,这双眼睛里就只剩下这簇火。
“常胜师弟。”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掌门独有的沉稳。
龚常胜收剑回鞘,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转身时脸上己没了多余的情绪,只剩一片冰封般的平静。
“掌门。”
清虚真人看着他,眉头微蹙。
眼前的少年才十七岁,入门三年便将玄风剑法练至第七重,是剑派百年难遇的奇才,可这份天赋里裹着的戾气,却让他心惊。
他记得三年前把人带回山时,这孩子还会在夜里偷偷哭,如今却连眉头都少皱一下。
“血影阁的人,在江南有动静了。”
清虚真人递过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骷髅,“南京城传来消息,他们在找一本叫《洗髓经》的旧书,出手狠辣,己经折了三个追踪的江湖人。”
龚常胜的指尖触到纸页时,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血影阁——那个刻在他骨血里的名字,三年来像条毒蛇,藏在暗处,让他连梦里都在追。
“他们的据点在哪?”
他的声音很低,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碴子。
“不清楚。”
清虚真人叹气,“血影阁行事诡秘,这次行踪尤其隐蔽,江湖上能摸到边的,怕是只有……我去南京。”
龚常胜打断他,将那张纸攥在手心,指节用力到泛白,“不管他们藏在哪,我都能找到。”
清虚真人看着他眼底那簇越烧越旺的火,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这孩子心里的结,只有血影阁的人头能解开。
“带上这个。”
掌门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玄风”二字,“南京城的‘听风楼’会帮你。
只是记住,凡事留三分余地,别让仇恨……弟子明白。”
龚常胜接过令牌,躬身行礼,转身时脚步没带一丝犹豫。
晨雾渐渐散了,朝阳爬上终南山的峰顶,给演武场镀上一层金辉。
龚常胜的身影己消失在山道尽头,玄色衣袂掠过长草,只留下一串被剑穗玉珠敲打的轻响,在空寂的山谷里,格外孤绝。
他的剑,是为复仇而练。
他的路,也只剩下复仇这一条。
至少那时的龚常胜,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