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黄昏
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燃烧的烟火气,混合着饭菜的朴实香味,构成了一幅安宁祥和的世俗画卷。
镇子西头,一间爬满青藤的小院里,苏璃正踮着脚尖,仔细地将晾晒在竹匾上的草药一一收起。
当归、忍冬、艾草……混杂着泥土与阳光气息的药香萦绕着她。
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顺着略显苍白的脸颊滑落,沾湿了几缕垂在颊边的乌发。
她抬手随意抹了抹,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几分营养不良的脸庞。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即使在疲惫中也闪烁着灵动的微光,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细微的褶皱。
“呼……”她轻轻吁了口气,掂了掂手里用布帕包好的几枚铜钱。
这是今天下午给隔壁摔伤了腿的王婶敷药、推拿的报酬。
不多,但足够买半斤糙米和一包粗盐,再加上院子里种的一点野菜,今晚的粥总算能稠些了。
她小心地将铜钱放进怀里一个洗得发白、边角都磨出了毛边的旧荷包里,指尖摩挲着上面粗糙的针脚,那是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
她盘算着,等粥熬好了,给王婶也送一碗去,老人家孤身一人,腿脚又不便……“阿璃!
阿璃!
开门!
快开门啊!”
急促得近乎破音的拍门声骤然响起,像鼓槌狠狠砸在薄薄的木板门上,也砸碎了黄昏的宁静。
是隔壁张猎户家的小儿子,虎子!
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惊恐和哭腔,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苏璃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指尖冰凉。
她冲到门边,刚拉开一条缝隙——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巨浪,裹挟着远处隐隐传来的、非人的凄厉惨叫,狠狠拍在她的脸上!
那惨叫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绝非寻常政执或野兽所能发出!
门外,虎子小小的身影几乎被恐惧压垮。
他脸上沾满了黑灰和泪水的混合物,一双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只剩下纯粹的、动物般的惊惧。
他指着镇口的方向,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阿璃姐!
快跑!
镇子外面……好多……好多穿黑衣服的怪人!
他们……他们见人就杀!
王大叔他……他挡在我前面……他……他……” 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呜咽。
王大叔,是镇口那个总是笑呵呵、喜欢给孩子们捏糖人的老货郎!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苏璃的西肢百骸。
“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
苏璃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虎子冰凉颤抖的小手,转身就朝屋后那条被杂草半掩的隐秘小路冲去。
那是她上山采药时发现的捷径,通往镇子后面连绵的山林深处。
只要钻进林子,或许就有一线生机!
她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带着虎子跑!
然而,炼魂宗的屠戮,远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更彻底、更灭绝人性!
就在他们冲出小院后门,踏上那条蜿蜒小径的瞬间,异变陡生!
浓重的、仿佛活物般的黑色雾气,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潮水,正以惊人的速度从镇口方向汹涌蔓延开来!
所过之处,原本沐浴在黄昏暖光中的青翠草木,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肉眼可见地枯萎、焦黑、化为飞灰!
空气仿佛被冻结,连鸟雀的惊飞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的鬼啸声。
这鬼啸并非单一,而是由无数重叠的、充满怨毒与痛苦的尖利嘶鸣组成,如同地狱的丧钟,伴随着凡人濒死时发出的绝望哭喊和哀嚎,将整个清水镇拖入了无边的血色炼狱!
晚霞的暖红被彻底染成了刺目的猩红,天空仿佛在滴血。
清水镇,这个平凡安宁的小镇,在短短片刻间,变成了人间地狱的入口。
苏璃拉着虎子,拼尽全力奔跑。
脚下的碎石硌得脚心生疼,肺叶像要炸开,但她不敢停歇。
身后的黑雾如同索命的恶鬼,紧追不舍。
她能感觉到那股阴冷、污秽、充满死亡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后背。
“虎子,快!
再快点!”
她嘶哑地喊着,声音被淹没在越来越近的鬼啸声中。
突然,一道裹挟着浓烈阴邪黑气的刀光,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暮色,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侧后方呼啸而至!
目标,赫然是跑在前面的虎子!
苏璃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己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的虎子狠狠推向路旁一丛茂密的、长满尖刺的荆棘灌木!
“啊!”
虎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小小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推得滚入灌木丛深处,被枝叶瞬间吞没。
几乎在同一刹那——“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冰冷的、带着毁灭性死亡气息的刀锋,毫无阻碍地切开了苏璃后背单薄的粗布衣衫,撕裂了她的皮肉,甚至擦过了骨头!
剧痛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席卷了她全身的神经!
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力量,顺着伤口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她的血肉,麻痹着她的生机。
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浓重的血腥味在口鼻间弥漫开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前踉跄几步,重重地扑倒在地,尘土呛入她的口鼻。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黑暗吞没,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和尖锐的耳鸣。
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温热的血液迅速流失,身体变得冰冷而沉重。
“小虎子…跑……别回头……” 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艰难地翕动嘴唇,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着,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冰冷、死寂的虚无感,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沉眠。
就在她的魂魄即将脱离这具残破躯壳,坠入那万劫不复的冰冷深渊之时——嗡……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种子骤然被死亡的严寒惊醒,猛地从她灵魂的最深处迸发出来!
这股力量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坚韧不拔的、仿佛能穿透亘古洪荒的勃勃生机!
它像一股温暖而坚韧的暖流,瞬间流遍了她濒临崩溃的西肢百骸,在她残破的躯体上形成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淡薄的莹白色微光。
这微光微弱得如同晨曦初露前最黯淡的星子,却顽强地抵抗着侵入体内的死亡阴寒之气,试图修复那致命的创伤,维系着那即将断绝的最后一线生机。
这股力量波动,微弱如同投入汪洋的一颗石子所激起的涟漪,却精准地穿透了因大规模血腥屠杀、生灵涂炭而产生的滔天怨气,以及怨气冲击下变得脆弱不堪的人间与冥界的无形界壁!
冥界,森罗殿那亘古不变的阴冷死寂之中,高踞于漆黑王座之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