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森罗殿上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存在”的感觉。
苏璃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凝固的、冰冷的墨汁之中，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身体的轮廓。
只有一种被强大力量禁锢的、无法挣脱的冰冷束缚感，提醒着她“存在”这个事实。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是永恒的一瞬，也许是短暂的一万年。
然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气息，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猛地刺入了她浑浑噩噩的意识深处！
“唔……”一声微弱得如同蚊蚋的***，从苏璃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
沉重的眼皮仿佛粘合了千年，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光线涌入。
不是阳光的温暖，不是烛火的昏黄，而是一种……幽冷的、带着淡淡蓝色的光芒。
这光芒并不明亮，反而让周遭的一切显得更加深邃、冰冷、不真实。
首先映入模糊视线的，是极高、极远的穹顶。
巨大的、不知名的黑色岩石构成了宫殿的骨架，其上雕刻着难以名状的巨大图腾——扭曲哀嚎的亡魂、咆哮的冥兽、奔涌的黑色河流、盛开着妖异红花的彼岸……这些图腾在幽蓝冥火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投下巨大的、摇曳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带来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和灵魂深处的恐惧。
空气是冰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碴，刺痛着肺腑，带着浓重的、属于死亡和腐朽的独特气息——那是无数亡魂沉淀了万载的怨念、绝望与冰冷。
**我在哪里？！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璃残存的意识。
她猛地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得如同冰雕，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后背那致命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艰难地下移。
冰冷、坚硬、光滑得如同镜面的黑色地面，倒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一个穿着染血粗布衣裙、面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恐茫然的渺小人类。
她正躺在这巨大宫殿冰冷的地面上，渺小得如同尘埃。
然后，她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被大殿尽头，那高高在上的存在所攫取。
巨大的、由整块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玄冰雕琢而成的漆黑王座，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远古巨兽。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距离太远，光线太暗，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被浓稠得如同实质般的幽冥死气所包裹的轮廓。
那死气在他身周缓缓流淌、沉浮，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绸缎，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威压。
仅仅是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苏璃就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恐惧！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西肢百骸都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那是一种超越了猛兽、超越了天灾的威压，是死亡的化身，是掌管亿万生灵终结的绝对主宰！
**他是谁？
这里是什么地方？！
**疑问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清水镇的惨剧、炼魂宗的黑衣人、后背撕裂的剧痛、虎子惊恐的脸……所有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最终定格在那片无边的黑暗与冰冷。
是这个人…是这个存在…把她带到了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摩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意识深处首接响起，并非通过耳朵，而是首接烙印在灵魂之上：**“名字。”
**声音不高，甚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绝对意志。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锤子，重重敲打在苏璃脆弱的心魂上，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
苏璃浑身剧烈地一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巨大的恐惧让她本能地蜷缩起来，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更不起眼。
她想回答，喉咙却像是被冰封住，只能发出嘶哑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那高踞王座之上的身影，似乎连一丝一毫的耐心都欠奉。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压力骤然降临！
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压下，精准地笼罩在苏璃身上！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苏璃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层面的碾压！
仿佛她的意识、她的意志，都要在这股绝对的力量下被彻底粉碎、湮灭！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挣扎。
**“说。”
**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万物冻结的不耐烦。
“苏……苏璃……” 在灵魂即将崩溃的边缘，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几乎被碾碎的喉咙里挤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随着她名字的吐出，那股恐怖的灵魂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苏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每一次呼气都喷出白色的寒雾。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她从未感觉死亡如此之近，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王座上的身影，似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或者说，仅仅是一个需要被记录的标签）。
他隐在阴影和死气中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空间的距离，落在苏璃身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没有好奇，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连最基本的兴趣都显得匮乏。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解剖刀般的审视。
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奇特的物品，一个需要被研究的、罕见的……标本。
在这目光的注视下，苏璃感觉自己被彻底剥光，从肉体到灵魂，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她后背那道被强行“冻结”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濒死的经历。
而更深处，那缕曾在她濒死时迸发的奇异生机，仿佛受到了某种***，在她灵魂深处极其微弱地、不安地悸动了一下。
“你……” 苏璃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望向那高高在上、如同神祇（或者魔神）般的存在，声音嘶哑而充满绝望的质问，“……你是谁？
这……是哪里？
为什么……抓我？”
她的问题在空旷死寂的森罗殿中显得如此微弱，如同蚊蚋的振翅。
玄溟的目光依旧冰冷。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仿佛那些问题毫无意义。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冰冷的光泽。
他对着下方那个渺小、脆弱、却带着一丝奇异顽强的人类少女，用一种宣告既定事实般的、不容置疑的冰冷语调，下达了他的第一个命令：**“从此刻起，你的生死，归吾掌控。”
****“你的存在，属于冥界。”
****“你，是吾的所有物。”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烙印，狠狠砸在苏璃的心上，也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冥界……所有物……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她仿佛看到自己坠入了一个永恒的、冰冷的、暗无天日的深渊。
而在那深渊的尽头，只有一双冰冷的、俯视众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