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家:刺猬与暖巢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座石狮子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有些肃穆。
她停在门前,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头发和衣襟不断滴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
身体冰冷得麻木,大腿被踹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喉咙干涩发紧。
她看着那紧闭的大门,眼神里没有归家的温暖,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家?
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末世只有基地、堡垒和随时可能崩塌的庇护所。
她抬起手,沾着泥污和血迹的手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屈起指节,用尽仅剩的力气,叩响了门环。
叩!
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雨巷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焦急询问:“是薇儿吗?
还是……是大小姐回来了吗?
老天保佑啊!”
门栓被拉开,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人探出头来,正是府里的管事嬷嬷,赵嬷嬷。
当赵嬷嬷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大…大小姐!
真是大小姐!
您…您还活着!
老天开眼啊!”
赵嬷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猛地将门彻底拉开,几乎是扑了出来,一把抓住凌战冰冷湿透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再看她苍白的脸、凌乱的头发、湿透滴水的衣裙,还有……裙角沾染的泥污和暗红痕迹(血迹)?
赵嬷嬷的心猛地一沉,喜悦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和恐慌取代:“大小姐!
您这是怎么了?
快!
快进来!
来人啊!
快来人!
大小姐回来了!
快通知老爷夫人!
快请大夫!”
凌战被她抓住手臂,身体本能地一僵!
在末世,任何未经允许的身体接触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
她几乎要条件反射地拧断这只手!
但……老妇人手上的温度,虽然粗糙,却带着一种真实的、灼热的暖意,还有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焦急……这种纯粹的情绪冲击,让凌战硬生生遏制住了攻击的冲动。
她只是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但非常坚决地,将自己的手臂从赵嬷嬷手中抽了出来。
这个动作让赵嬷嬷愣了一下,随即眼泪掉得更凶了:“大小姐,您受苦了……快,快跟老奴进去,这浑身湿透的,要冻坏了啊!”
府里瞬间炸开了锅。
脚步声杂乱,惊呼声西起。
“大小姐回来了?”
“天啊!
真是大小姐!”
“快!
快去禀告老爷夫人!”
凌战被赵嬷嬷和闻讯赶来的两个丫鬟半扶半拥着,走进了这座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宅邸。
她挺首着背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青砖铺地,回廊曲折,庭院里栽着些花草,在冷雨中显得蔫蔫的。
一切都很“干净”,没有硝烟,没有血迹,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刚穿过前院的影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内院传来。
“战儿!
我的战儿啊!”
一个穿着素色襦裙、身形单薄、面容苍白憔悴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奔了出来。
这是,母亲?
她发髻散乱,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
当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女儿时,她的眼泪瞬间决堤,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一把将凌战紧紧抱在怀里!
“战儿!
娘的心肝!
你可回来了!
吓死娘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苏懿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种凌战从未体会过的、柔软的馨香,还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颈窝。
凌战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拥抱!
如此紧密的、毫无防备的身体接触!
在末世,这等同于***!
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一股强烈的、想要将人掀飞出去的冲动在胸腔里翻涌!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颤抖——那是强行压制攻击本能的应激反应。
她僵硬地站着,任由苏懿抱着,双臂垂在身侧,没有任何回应。
眼神空洞地越过母亲的肩膀,落在后面匆匆赶来的中年男人身上。
那男人穿着深青色官服,显然是刚从衙门赶回来,官帽都来不及摘。
他面容儒雅,此刻却布满焦急和疲惫。
看到女儿的样子,他眼中也瞬间涌上心疼和震惊,快步上前。
“战儿!
你……你这是……快!
快别站在风口里!
快进屋!”
凌正清的声音带着焦急,他上前想看看女儿,却被苏懿紧紧抱着凌战的身影挡住。
他只能搓着手,又急又痛地看着。
“姐姐!
姐姐!”
一个细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约莫十二三岁、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小女孩(妹妹凌薇)从父亲身后跑出来,怯生生地想去拉凌战的衣袖,却又被姐姐此刻冰冷僵硬、浑身湿透还带着异样痕迹的样子吓住,只敢在几步外,红着眼圈,小声啜泣着。
被紧紧抱住的凌战,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这种陌生的、汹涌的、名为“亲情”的暖流,像滚烫的岩浆,冲击着她冰封的灵魂壁垒。
母亲滚烫的眼泪,父亲焦急的视线,妹妹怯生生的呼唤……这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感到一种比面对丧尸群更深的恐慌。
她不是这个“凌战”!
她是末世的战王!
她的世界里只有生存、战斗和死亡!
这种温暖的、柔软的、充满情感的东西……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她感到害怕!
就在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推开苏懿时,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充满悲伤和庆幸的氛围:“哎哟!
我的老天爷!
瞧瞧这是谁回来了?
这不是我们‘福大命大’的大小姐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回廊拐角处,一个穿着桃红色锦缎褙子、头戴金簪、妆容精致的妇人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讶,眼底却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惊疑和一丝慌乱。
她身后跟着两个心腹丫鬟,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在湖边幸存的、脸色惨白如纸的那个小厮的姐姐。
苏媚的目光扫过凌战狼狈的样子,尤其是在她裙角和脸上残留的污迹上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换上担忧的表情,对着凌正清和苏懿道:“姐夫,姐姐,你们可别光顾着高兴啊!
瞧瞧战丫头这模样……啧啧,这大冷天的掉进湖里,还能自个儿爬回来,可真是命硬!
不过啊……” 她话锋一转,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惊恐,指向凌战裙角的暗红污迹,“哎呀!
这…这是什么?
血?!
战丫头,你身上怎么会有血?
你…你刚才在外面遇到什么了?
该不会……该不会真像外面传的,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失了魂,惹出祸事来了吧?”
她的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让刚刚沉浸在女儿归家喜悦中的凌正清和苏懿脸色大变!
他们这才注意到凌战身上的血迹!
苏懿惊恐地松开凌战,颤抖着手想去碰又不敢碰:“战儿?
这血……?”
凌正清也皱紧了眉头,脸色凝重起来:“战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姨母说的……”府邸里刚刚升腾起的暖意,瞬间被这阴冷的猜疑和刻意的挑拨冻结。
凌战抬起眼,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苏媚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
就是这个女人,命令原身冬日下湖,间接导致了原身的死亡。
刚才在湖边,也是她,在暗处目睹了一切,现在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污蔑。
杀意,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在凌战眼底悄然复苏。
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声音因为寒冷和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中:“血?”
她的目光扫过苏媚和她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清理了几只……挡路的虫子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