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花粉过敏的老公身上闻到了玫瑰的香气。
赵海诚有严重的花粉过敏，连闻到花香都会生理不适，这是我们家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他甚至会因为我用花香的洗衣液就大发雷霆。
可那天，常年宅在家里的他却突然出门一整天，深夜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气。
1
凌晨两点，我终于透过窗户，我看到赵海诚的车出现在了楼下。
出于担心，我特意下楼到车库里接他回家。
我俩从车库一起走进电梯，赵海诚习惯性地将外套脱下丢给我，可刚进电梯，隔绝了地库里的潮湿味后，我立刻便从他衣服上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
很淡，却足够让我血液凝滞。
“今天怎么突然想着出去，还这么晚回来？”我状似无意地问道。
他斜靠在电梯上，神态中满是疲惫：“临时有个合作，合作方只有今天有时间。”
他的声音里全是漫不经心，我却从中听出来一丝不耐。
我向他身边走近了一步，花香再次袭来。
“你身上......”我思索再三，还是开口，“是不是有花香？”
赵海诚神色微微一滞，随后眉头满是愤怒地看着我。
“是你的错觉。”他的语气很不好，“可能是饭店不小心沾上的，你懂什么。”
他很少用这么不耐烦的语气和我说话。
“可是......”
“陈晓文，”他越发不耐，声音仿佛淬了冰，“你能不能别疑神疑鬼的？休息日去见客户我本来就很疲惫了，回来还要受你的盘问。”
此时电梯递到楼层，他率先出了电梯后疾步地进门，然后二话不说进了洗手间。
水声从里面传来，堵上了我所有的话语。
我站在原地，那似有若无的花香萦绕在我的周围，让我的心逐渐跌落谷底。
2
我所知道的赵海诚，是连见到花都表现得十分厌恶。
他的过敏症非常严重，甚至会危及生命。刚在一起的时候，有次和他一起郊游，刚刚看到山头开满的桃花，他就立马开始打喷嚏，再回头看他时，他的脸上就开始有红色的疹子，声音也因为过敏而变得沙哑。
这时我才意识到过敏的可怕，一个人哭着将他拖到了医院，几乎守了小半个月他还恢复健康。
从此之后，和他约会我都会提前规避有花的地方。
结婚之后，我也不敢忘记这件事。包括我最爱的花香味洗衣液，我也全都换成了果香。
而来看的妈妈知道了我为他做出的改变，认为我为了他太过委曲求全，她认为桃花过敏的确实有很多，但不可能对所有的花都过敏。
所以她偷偷一个人在花店买了各式各样的花，并且用心地做成花束递到我手上。她说这些花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花店也都细心打理，还特意选择了花香较淡的几种，夫妻之间就应该有些生活的调剂品。
我还未来得及回绝，就看到了刚走出公司大门的赵海诚。
他看着我和我妈，还有我手中一大束鲜花，脸色瞬间难看。
他站在公司楼下，不肯再接近一步，只是用满眼的嫌恶看着我们。
“谁让你们抱着花的？”
我妈还笑着走上去，“海诚啊，你快看这是妈特意挑的花，你老婆亲自做的花束，小夫妻就应该......”
“滚开！”赵海诚突然失控，我和我妈都忍不住一个哆嗦。他冲过来，嫌恶地拿起花束的底座，然后直接当着所有路人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精心制作的花束只留下了几片破碎的花瓣。
“我告诉过你！我最讨厌花了！”他双目猩红，指着我妈的手指也不住地颤动，“你难道就这么想要我的命吗？”
我妈脸色从未有的慌乱，下的一句话不敢说，只能无措地看着他。
我挡在了我妈的面前，声音中也染上了一丝哽咽“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她只是觉得夫妻之间应该有些浪漫的......”
“浪漫？”他嗤笑，“建立在我性命之上的浪漫吗？！”
那天晚上，一向开朗的妈妈意外地沉默，当天晚上就坐长途汽车回了家。
第二天，赵海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牵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
“昨天......我不是有意的。”他声音中满是无奈说，“你知道的......我看到花就会失控。”
我看着他满是委屈的眼神，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我知道他这确实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也是没有办法。
可现在，那个看见花就会发疯的赵海诚，却带着一身花香回到了家里。
3
我为此失眠了一夜，赵海诚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替他整理着衣服，无意地提起：“你昨天的那件衣服我已经交给李婶了。”
他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甚至没给我一个眼神。
“不过李婶问我，是不是要重新更换洗衣液的味道。”
赵海诚整理袖口的手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
“换味道？”他问，我装作无意继续整理着他的衣服。
“咱们之前一直用的是果香，她说那件衣服上有花香，问我们是不是要更换......”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厉声打断。
“陈晓文，”我抬头看起，他的眼里满是寒霜“都说了是错觉，你有必要一直揪着不放吗？”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可能真的是错觉吧。”我敛下眼底的情绪：“快走吧，你上班要迟到了。”
他不再看我，转身就出了门。
之后的几天，家中总是弥漫着紧张的氛围。我们连平时最基础的交谈也没有了，甚至在我吃完饭之后，他才会从书房中走出来，独自坐在餐桌吃饭。
我不想再去问什么。我知道，他不可能如实告诉我的。
深夜，确认他陷入了熟睡，我悄悄拿起了他的手机，密码果不其然是我的生日。
手机的屏幕照亮了我的脸。
看着成功进入，我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我悄悄打开他的通讯记录，里面只有一些日常的工作电话和信息，包括搜索记录，也是一片空白。
我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手中的手机无意识地点着。
突然，地图导航中的一条记录引起了我的兴趣。
那是一条导航到花博会的记录，正是他带回花香的那一天。
我内心已然不太平静，因为我知道那场花博会。
曾经我央求过他，让他只需要开车顺便送我过去。这是今年全市最大的一场花博会，所有的名花都会汇集在这里，而且门票更是一票难求。
可手机上的记录告诉我，他是反复搜索了去那里最近的路程。
我的心仿佛再被手机上的文字凌迟。
我知道合作方不可能把合作地点定在这么不正式的场所。
那他为什么去了一个自己绝对不会去的地方呢？
4
我悄无声息地将手机默默放回去。
只要我沉默了，仿佛就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赵海诚看我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么凌厉，偶尔也能坐下来陪我吃顿饭。
可越是平静的生活，越让我感到不真实。
周五下午，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发来。
“是晓文姐吗？”一条信息发来，紧跟着的是一个可爱俏皮的表情包。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海诚哥的私人秘书，我叫周晨。您也可以叫我小橙子，以后您什么事情可以先和我说。”
我微微皱眉：“我要真有什么事会直接找他的。”
“可是海诚哥经常开会，我怕您找不到他着急，所以就说帮您转达。”周晨的话配上表情包显得格外俏皮，“晓文姐您不用担心打扰到我，毕竟我就在海诚哥身边，有什么事情也方便联系一些。”
“好，我知道了。”
关闭手机我不再理会她的消息。
赵海诚的公司我很熟，还没有孩子的时候，我经常去公司给他送饭。他们公司也从来没有私人秘书这个岗位。
更没有老板的妻子找自己老公，还要先通过私人秘书的。
将近十一点，我接到了赵海诚同事的电话，说他谈生意的时候喝多了。
我在酒店找到了烂醉如泥的赵海诚，和慌忙起身的周晨。
“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我眼神都没分给周晨一下，扶着赵海诚就上了车。
“工作需要而已。”他神情有些恍惚。
“你私人秘书还挺不错，这么晚了还单独留下来照顾你。”
赵海诚的神情立马就清醒了。
“哦，你说她啊。”他闭着眼睛假寐：“是挺好的。”
片刻后，我听到身旁他轻微的呼吸声。
看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我再次拿起了她的手机。
但预想之中的开机界面并没有出现。
因为密码不再是我的生日。
我皱着眉又试了试我们各种纪念日，都不对。
最后，我思索良久，沉默地输入了一串数字：0804。
手机打开了。
这是我调查的简历上，周晨的生日。
我努力稳定颤动的手，点开了他的微信消息。
置顶中，一个熟悉的头像分外扎眼。
我尽量平复心情，点开。
简短的聊天记录，却让我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
“哥，你给我带的早餐是哪家的呀，真好吃！”
赵海诚：“喜欢就好。”
“你桌上的摆件和你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太不搭了，我给你换了啊。”
赵海诚：“好。”
“听说城西那边有家花店到了新品种，可惜就是太远了。”
赵海诚：“没事，下班了我送你过去。”
而最新的消息更是让我浑身冰冷。
“晚上我们结束得那么晚，真的要让嫂子来接你吗？”
赵海诚：“没事，她习惯了，倒是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
明明我也是女生，他却担心另一个人的安危，而认为我的付出是理所应当。
原来，我和他一起做的陶偶，在他眼里，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原来，他不是不清楚半夜出门会有危险，只是他关心的，从来不是我。
原来，他不是不能接接触花，只是他愿意陪着跨越半个城市的，不是我。
5
巨大的失望将我淹没。
起初只是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还能向上踮踮脚，安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等到水彻底将我淹没，我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又是失眠的一天，无数的念头侵占着我的情绪。
赵海诚也越来越懒得掩饰。
他开始频繁地晚归，甚至突然地出差。他会给我看和合作方的对话，一切看起来都天衣无缝。
但我知道，那些不过都是伪装。
毕竟周晨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想我报备赵海诚的行程，但我明白她只是想要炫耀，陪在赵海诚身边的始终是她。
某天她突然发给我一张满满一碗剥好的虾的照片，和一条消息。
“呜呜呜，这也太细心了吧！”
他没有说明是谁，但照片中我看到了赵海诚手上的戒指。
接着她赶紧撤回，只留下一句：“抱歉，发错人了。”
我把手机中撤回的消息，内心却早已没了波澜。
我记得有一次，我因为护着孩子，不小心手骨折了，他因为别人一句想吃海鲜，就非要带着我一起去，在我因为手脚不便要求他给我剥几只虾的时候。
他皱着眉很不耐烦：“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吃不了虾你不会吃点其他的吗？”
可餐桌上除了虾，其他的东西他们早就吃得所剩无几，而我只能被迫饿着肚子。
原来，我的要求是“无理取闹”，她的要求才是“需要细心处理的事情”。
从那天开始，我连最基本的表面和平都再也不想维持。
他似乎更乐得清闲。
只有在晚上早点回来的时候，看着空荡的餐桌皱眉质问：“你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今天没有应酬，怎么回来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我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发酸，我想询问他，在他心里我究竟是妻子，还是保姆。
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的生活早就碎了一地，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又能改变什么？
6
很快，我的生日到了，我特意让李婶提前回家。
我看着才上小学的儿子，决定再试试。
我稍作打扮，然后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还和儿子一起亲手烤制了蛋糕。
拉着儿子坐在桌前，直到儿子都沉沉睡去，他都还是没回来。
我固执地给他一遍遍打着电话，直到他手机关机。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我，我就静静地坐了一夜。
当时钟跨过十二点时，我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默默地吃完了那碗糊成一团的长寿面。
然后坐在那里静静等待着黎明。
凌晨，手机信息跳动。
我看着周晨在朋友圈分享生活，她手中拿着大束的玫瑰，手里拿着仙女棒，开心又灿烂地笑着。而她身后的玻璃上，倒映出赵海诚的身影。
配文是：“花真好看，有你的陪伴我以后都不会难过啦~”
原来，我的生日，不及别人一句伤心。
他只是，永远将我放在选项的最后。
那一刻，我的等待与坚持，彻底沦为了笑话。
我平静地站起来，把桌上所有的菜倒进了垃圾桶，就连儿子出门上学和我打招呼我都没有听到。
我平静地拨打了律师的电话。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
我语气冷漠，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因为我知道，面对一个已经变心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获得更多的财产。
7
电话突然响起，儿子在上学途中出了车祸，生命垂危。
现在急需二十万的手术费。
可家中的财产一向都是赵海诚管理，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我哭着向家中求助。
然后立刻给赵海诚打了电话。
这是这几个月来，我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他的声音中满是不耐烦。
“儿子出车祸了！急需二十万做手术，你......”
“你少拿这种话吓唬我！”他严肃直接打断我，“别为了让我回去就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赵海诚，人命关天！”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但他并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跟你闹。”
随后他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了很久，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没时间和你闹。
多讽刺的结果。
在他心里我就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他的手机再也没有打通。
傍晚的时候，一个朋友给我发了条微信。
是一张截图，来自一个房屋销售的朋友圈。
照片里，一套新房里，周晨笑靥如花，旁边站着的是赵海诚。
销售的配文是：“恭喜周小姐全款喜提新居！也感谢赵总的慷慨，神仙爱情，羡慕了！”
那套房子的价格，一百万。
足足是孩子手术费的五倍。
原来，他所谓的很忙，就是给另一个女人买房。
原来，对于自己亲生儿子，也比不过他心上人的一个笑脸。
我看着那张截图，思索了很久。
我轻笑出声。
手机里收到了妈妈转给我的十万块钱，那是他们的全部积蓄。
“妈，别急，肇事司机说了会负责的。”
我找到律师的微信。
“证据已经齐全了，明天就提离婚吧。”
这一次，我不可能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