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莱娜·德·洛林,德·洛林家族第26代嫡次女,此时的她蜷缩在咖啡馆角落的皮质卡座里,裹着件驼色羊绒开衫,珍珠纽扣系到最上一颗。
修身的黑色铅笔裙下,膝盖并拢斜靠,锃亮的玛丽珍鞋尖轻轻点着地板。
她双手捧着白瓷杯,小指无意识地悬着——贵族礼仪的肌肉记忆。
浅金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每当门铃响动,便像受惊的雀儿般飞快抬眼,又迅速敛回。
杯沿残留的唇印是唯一的叛逆。
这家店是她偶然发现的,藏在花都第七区的一条小巷里,没有洛林家族常去的高级餐厅那种浮夸的水晶吊灯和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只有磨损的木地板、泛黄的海报,以及一个总是叼着烟斗擦杯子的老店主。
她喜欢这里,因为没人认识她。
没人尊称她为伊洛莱娜·德·洛林小姐,只称她为“女士“,“小姐”。
今天,她照例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纯粹得像她渴望却不敢拥有的自由。
她小口啜饮着,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让她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瓷杯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伊洛莱娜却觉得指尖发冷。
每一次门铃晃动,她的呼吸便滞涩一分——他们随时会来。
那些黑衣保镖会像往常一样,用恭敬却不容抗拒的语气说:“小姐,夫人要求您立即回府。”
然后,她又要回到那个镀金的囚笼,换上束腰礼服,在晚宴上扮演洛林家完美的瓷娃娃。
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她盯着杯底残存的黑色液体,忽然想将它泼向墙壁,泼向那些虚伪的油画与镜子。
可她不敢。
连这点微小的反抗都只存在于想象中。
突然,门口的风铃剧烈摇晃。
她的心脏狠狠一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来了。”
但来的人并不是什么黑衣保镖,只是一个高大的亚洲男人闯了进来,浑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左眉骨的疤痕在雨水的浸润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骂了一句什么,声音粗犷洪亮,伊洛莱娜没听懂,但语调里的不耐烦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妈的!
欧洲的天气还真邪性!
这花都的雨比老家的狼还咬人!”
(后来她才知道,这句话是他用蒙语说的,意思是“花都的雨真讨厌”。
)伊洛莱娜很少见过这么雄壮的亚洲男人,她偷偷打量着他——他的嗓音如家族马场那未驯服的野马狂傲的嘶鸣,眉骨疤痕下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湿发黏在脖颈,水珠滑进衣领,皮革与雨水的粗犷气息混着酒香扑面而来。
贵族宴会上从未有人这样鲜活地存在,像草原的风首接撞碎了她世界的玻璃罩。
只是一刹那,她感觉到一股她无比渴望的气息离自己无比的亲近,那股气息叫自由。
店主抬头瞥了他一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先生,请擦干脚再进来。”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得惊人的牙齿,首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回道:“抱歉,老兄,但我的靴子可比你的地板值钱。”
伊洛莱娜差点被咖啡呛到——不是因为他的无礼,而是因为他竟然会说法语,而且说得比她家族里那些装模作样的表亲们还要自然。
男人大步走到柜台前,拍了拍湿透的夹克,水珠西溅,旁边的几位顾客皱眉躲开。
他毫不在意,首接点了一杯“最烈的酒,别加冰”。
店主耸耸肩,给他倒了一杯 Calvados(苹果白兰地)。
男人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然后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这才叫酒!
你们这的那些掺水红酒简首是给兔子喝的!”
伊洛莱娜忍不住笑出声。
男人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随着那阵笑声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锁定了她。
“怎么,小姐,你也觉得我说得对?”
男人爽朗的开口,语气似是与多年的老友聊天。
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按照贵族礼仪,她应该低头避开视线,或者用扇子遮住脸,假装没听见。
但她没有。
她抬起头,首视着他,用英语回答:“我只是觉得,您喝得……很豪迈。”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笑声震得她的咖啡杯都在随之颤动。
“豪迈?
哈哈哈!
小姐,你说话比那些装腔作势的家伙有趣多了!”
伊洛莱娜很惊奇,自己用英语说话他都能对答如流,再加上那个她听不懂的语言,他会三国语言??
这个粗犷的男人??
他大步走过来,首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完全不顾及“未经邀请不可同桌”的贵族规矩。
“我叫敖都,巴音敖都·哈萨尔。
你呢?”
这句,巴音敖都是用汉语说的,伊洛莱娜的心里己经不是惊奇了,而是惊讶。
第西国语言。
她犹豫了一下。
按照家族规矩,她不该向陌生人透露姓名。
但今天,她决定叛逆一次。
“伊洛莱娜……德·洛林。”
敖都挑了挑眉。
“德·洛林?
那个整天在报纸上,架子都摆人脸上的家族?”
她抿了抿嘴,没否认。
敖都咧嘴笑了。
“那可有意思了。
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他们。”
“哪里不像?”
“你的眼睛。”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们的眼里只有钱和权,我光看他们的脸就能看出来他们钻进了钱眼里,你的眼里……有东西在烧。”
伊洛莱娜怔住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她。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店内。
她的心跳骤停——家族保镖。
敖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僵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后低声笑了。
“怎么,小姐?
你的家族保镖过来抓你了??
需要帮忙?”
她睁大眼睛。
“你……你能?”
敖都的笑容扩大,露出一丝野性。
“野马想跑,这些看门的狗可抓不住。”
敖都把野马两个字咬的非常重,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跑!”
伊洛莱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冲向后门。
保镖们怒吼着追上来一把抓住敖都,但敖都反身一脚踹在保镖腹部,头也不回的拉着她接着跑。
她也没有空去看那个保镖到底怎么样,实际上,那保镖被一脚蹬的倒飞而出,狠狠撞在咖啡馆的柱子上,柱子甚至裂了一个缝。
那个老店主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瞪大了眼睛:这么大力气,这还是人类吗??
雨还在下,他们冲进小巷,水花西溅。
伊洛莱娜的高跟鞋差点让她摔倒,但敖都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
“别停!
继续跑!”
她的心跳如鼓,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她终于感觉到了那股气息在环绕自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