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无法抗拒的下坠!
冰冷刺骨的罡风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疯狂地撕扯着他残破的银甲,刮过***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仿佛要将他的血肉一片片剥离。
“呼——轰!”
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一处陡峭的岩壁凸起上,剧痛如同炸雷般在全身爆开!
左肩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剧痛瞬间冲垮了仅存的意识堤坝。
他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弹开,翻滚着再次坠入更深的黑暗。
银枪早己脱手,不知去向。
冰冷的岩石棱角不断撞击着他的身体,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新的剧痛和骨骼的***。
意识在剧痛与失重的眩晕中剧烈地沉浮、剥离。
黑暗,无边无际,冰冷彻骨。
只有耳畔呼啸的风声,永不停歇,像是无数亡魂在深渊中哀嚎。
*……大哥……二哥……为什么……*破碎的念头如同沉入冰湖的石子,只泛起微弱的涟漪,便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眼前不再是战场硝烟,而是幼时御花园里,大哥李乾牵着他的手,指着池中锦鲤,温言教导:“三弟,你看,鱼跃龙门,方显真龙之姿。
为兄日后,定要带你……看尽这天下风光……” 那笑容温和,带着储君特有的矜持与期许。
画面陡然碎裂,化作城楼上那张覆盖着万载寒冰般的漠然面孔,握着令旗的手,稳如磐石。
*……二哥……玉佩……*另一幅画面强行挤入:寒冬围炉,二哥李坤解下腰间那块温润的羊脂玉佩,塞进他冻得通红的小手里,笑嘻嘻地说:“阳儿,拿着暖暖手,这可是二哥最心爱的宝贝,父皇赏的,里面藏着……嗯,藏着能让人暖和的秘密!”
少年的笑容灿烂无邪。
而此刻,那笑容扭曲成了城楼上毫不掩饰的、带着残忍快意的狞笑!
那玉佩边缘,似乎正散发着毒蛇般的幽绿光泽!
背叛!
彻骨冰寒的背叛感,比九幽崖的罡风更刺骨,比后背的箭伤更致命!
这被至亲骨血亲手推入深渊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要将它连同残存的意志一同捏碎!
愤怒的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却找不到喷发的出口,只能在冰冷绝望的深渊里无声地沸腾、灼烧。
“呃啊——!”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
这一次是右腿外侧,撞在嶙峋的岩石上。
钻心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吼,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
他试图蜷缩身体,减少伤害,但下坠的速度太快,撞击接踵而至!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肌肉撕裂的剧痛,将他残存的力气一点点碾碎。
冰冷的铠甲碎片刺入皮肉,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又被狂风吹散。
时间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躯壳即将被这无休止的撞击彻底拆解、灵魂也要被罡风吹散之时——“噗通!!!”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从西面八方包裹而来,如同千万根冰针狠狠扎进他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
巨大的冲击力拍打在身上,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腥咸冰冷的液体猛地灌入口鼻,带着浓重的、难以形容的腐烂淤泥气息,呛得他几乎窒息。
水!
是深潭!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剧痛和绝望。
他猛地睁开被血水和潭水糊住的双眼,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只有冰冷刺骨的水流包裹着、挤压着他沉重的身体。
肺部的空气在急速消耗,火烧火燎的窒息感攫住了他。
他拼命挣扎,试图划动灌了铅般的手臂,但左肩和右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动作笨拙而徒劳。
冰冷的潭水无情地拖拽着他,向下,向下,沉向那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深渊。
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在窒息的痛苦和无边的冰冷中剧烈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就在他肺部的最后一丝空气即将耗尽,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最后一点灵光之时——“哗啦!”
他的头颅猛地撞破水面!
稀薄、冰冷、带着浓重腐朽气味的空气瞬间涌入他的口鼻。
他如同濒死的鱼,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冰冷的空气***着他麻木的神经,将他从溺亡的边缘硬生生拽回了一丝清明。
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腥咸冰冷的潭水和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身体在冰冷的潭水中沉浮,仅靠尚能活动的右臂和本能地蹬动,勉强维持着头颅露出水面。
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和肌肉撕裂的抽搐。
冰冷的潭水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顺着铠甲缝隙和伤口钻入体内,贪婪地汲取着他残存的热量。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试图看清周围。
视线模糊一片,被血水和粘稠的潭水糊住,只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一个巨大的、死寂的地下空间。
头顶,是深不见底的浓稠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线,看不到一丝天光,只有无边的压迫感沉沉压下。
他坠落的那个方向,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
西周,是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仿佛凝固了千万年。
潭水无边无际,冰冷死寂,水面上看不到任何漂浮物,只有他自己搅动水波发出的微弱声响,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诡异而孤独。
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冰冷,比潭水更甚地侵蚀着他。
没有战场,没有亲卫,没有城楼上的阴谋算计,只有这无边的黑暗、刺骨的寒冷和几乎将他碾碎的剧痛。
身体在迅速失温,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敲打着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勉强抬起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透过被血水模糊的视线,茫然地扫过这片死寂的黑暗。
突然,一点极其微弱、幽绿的光点,在视线的边缘,极其遥远的地方,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什么?
是幻觉吗?
是临死前意识涣散的错觉?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滑入黑暗深渊的瞬间——“哗啦……”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水声,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那声音,绝非他自己挣扎发出的响动!
它带着一种粘稠的、滑腻的质感,像是某种沉重的、湿漉漉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破开冰冷的水面,向着他的方向……悄然靠近!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比面对狄人千军万马时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恐惧,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透了他全身!
那是对未知的、潜藏在这死寂深渊之下的恐怖存在的天然畏惧!
他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残存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猛地想回头,但脖颈如同锈死的门轴,剧痛让他只能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点点角度。
眼角的余光,在绝对的黑暗与浓稠的水雾之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点……比黑暗更浓的、模糊的、缓慢移动的轮廓!
那是什么东西?!
极度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死死攥住了他残存的心脏!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力量,他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划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臂,用尽全身力气蹬动那条剧痛无比的伤腿,试图向远离那未知轮廓的方向挪动!
冰冷的潭水被剧烈搅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如同惊雷!
然而,那粘稠的水声,似乎也……加快了!
“哗啦…哗啦……”那声音,更近了!
李阳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想呼喊,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恐惧和冰冷的潭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徒劳地挣扎着,每一次划水都带来更剧烈的疼痛,每一次移动都显得如此缓慢而绝望。
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失,力量如同退潮般消失。
那模糊的轮廓,在眼角的余光里,似乎又……放大了一点!
它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完了……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最后的意识。
所有的愤怒、不甘、对兄长的怨恨,在这绝对的、未知的深渊恐怖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身体的剧痛、失血的眩晕、刺骨的寒冷、以及这步步紧逼的、未知的死亡威胁,终于彻底压垮了他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眼前骤然一黑。
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消散了。
身体不再受控,沉重地向下沉去。
冰冷的潭水再次贪婪地漫过他的口鼻,涌入他的肺部。
窒息感重新降临,这一次,他没有力气再挣扎。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最后残留的感觉,是冰冷的潭水彻底包裹全身的刺骨寒意,以及……那越来越近、粘稠得令人作呕的划水声……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