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重如山义父情,为报恩泽子婿当。
走进家门时,素芬正在厨房里忙活,我习惯性地低头看手表,突然发现手表不见了,那是我30岁过生日时她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款品牌名为万国的自动机械手表,表径42.3mm,表镜为蓝宝石水晶玻璃,黑色表带,低调有品不张扬,是我喜欢的款,戴了近10年一首没换过。
我仔细回忆了下当时的情形,我的表可能掉落在圭塘河岸的山坡上。
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当时捡的遗失物品中没有手表,下午要再去找找,若找不到了,我不知如何向素芬解释。
站在厨房门外看着低头炒菜的素芬,黑发里的白发愈发明显,此时她也转过脸来看向我,笑容满脸。
突然间发现,我己好久没有如此认真看她,一阵内疚涌上心头,还没过40岁生日的她己显苍老,我在寻思是不是建议她又到了染发和做美容的时候了。
此时,她发现了我脸上的一道道伤痕,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她放下锅铲关小了火,走了过来,抬起手来想摸我的脸。
当她低头时又发现了我手上也是一条条的伤痕,自然也发现我换了衣服,她紧张地问:“哥,你怎么了?
怎么到处是伤,你的衣服呢?”。
我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小伤,跑下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己经去一个跑友家处理过伤口。
怕着凉,在他家里洗了个澡还换了套他的衣服,运动服太多汗,也洗了晾在他家里,等帮他送衣服时再去拿。”。
素芬这下终于放心了,因为我以前跑步时也偶尔受过轻伤,她己习以为常,只是“哦”了一声便又炒菜去了。
等到了12点半左右,我俩坐在餐桌前闷头吃饭,依然是三餐一汤。
只要我在家时,午餐12点半,晚餐6点半,自从儿子今年去京都上大学后,从未改变过。
我俩只有一个孩子,便是儿子,自从儿子上大学去了京都,六室两厅180平米的房屋顿时冷清下来,儿子在家时多热闹,小时候他喜欢坐在我的大腿上,听我给他讲童话故事,素芬坐在我旁边织毛衣,等他长大后,有时他会与我分享他在学校里的趣闻,有时我们父子间也会交流一些哲学、物理学方面的问题,素芬安静地坐在我旁边做听众。
那时我们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而现在呢,沉默无言是我俩相处的方式,平淡如水是我俩生活的模式。
我上班不在家时,她便白天在小区里麻将室打麻将,我快下班时便回家做饭,晚饭后她就坐在沙发上,边打毛线衣边追泡泡剧,我去书房看书。
我对素芬也有些不满,她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爱好,更没有什么追求,她的世界太简单,儿子和我就是她世界的全部。
但她感觉这挺好的,是她想要的幸福生活。
1998年,20岁的素芬嫁给我时,我还是京大的大二学生,也年仅20岁,比素芬大三个月。
那年暑假我回家时,岳父母在邵龙县城为我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两年后我们的儿子徐铮晨出生了,我和素芬也补办了结婚证。
儿子出生后,她再没有上过班,以前是要照料儿子和我,管学习、管生活,过得很忙碌。
9月份,儿子去了京都上大学后中,她便闲了下来,因此她想去找一份工作打发时间,可是岳父不让,他豪横地说:“你去找什么工作啰?
要不,你来爸公司帮忙。”
素芬不乐意了,因为她从小到大,没少挨过岳父的骂,她担心去了,岳父又会骂她笨,所以她不愿意去。
岳父见状,便又说:“你能找到什么工作?
是扫地还是做保姆?
就算是徐生不觉得丢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再说我们家也不差这点小钱,你要是觉得无聊,不如住到我们这边来,陪你妈聊聊天,怎么样?”
,因此,她只好作罢。
当岳父说这话时,我没有吭声,算是默许了吧。
心想:岳父的确有这个资格和底气说这话,素芬是他的独生女儿,自然会格外爱护,从小是,现在也是,尽管小时打过她、骂过她、说她笨,但那都是变相的父爱。
弱弱地吐槽下,素芬小时候真笨,现在也是。
岳父是一个建筑承包商,有一家50多人规模的建筑工程公司,能说会道,豪爽霸气,人缘好,自然朋友很多,朋友多了,生意自然好,每年能赚上千来万,我10年工资才能挣上他1年赚的钱。
他老俩口也住在孤孤星城里,在一个叫青竹湖的近郊区买了一块地皮,耗资1800多万自建了一幢有围墙的独院独栋别墅,共五层,土地面积6.58亩,建筑面积有1380平方米,前院是大花园,花园里有葡萄架,葡萄架下有秋千,儿子小时候最欢喜在葡萄架下荡秋千。
花园内栽了不少树和品种繁多的花草,有柳树、桃树、李子树、海棠树等诸多树种,但没有梅树,因为岳父是生意人,很迷信。
园子里的花草依据季节而种,岳父为打理花园还专门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园丁。
别墅的后院是大菜园,那是岳母的生产基地。
她出身农村,属于典型的农家女子,种菜是她的爱好和专长,自然菜园打理得井井有条,菜园里一片生机勃勃、瓜香西溢的景象,蔬菜也因季节而种。
岳母也在菜园里种花,但只种一种花,那就是油菜花,这是有故事的,当年岳父在我们村当小学教师,高高的个子,消瘦的脸庞,戴着一副宽边近视眼镜,洁白衬衣的两个上衣口袋各插一只黑色钢笔,一看就是有学问的知识分子。
他是方圆十里村姑们朝思暮想、仰慕无比的意中人,自然岳母也在其内,那为什么最终能修成正果的是岳母呢?
据岳父说,在某一天课后的黄昏,他偶然乘兴,在乡间小路漫步,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映照得一片火红。
当他步过一片油菜畦时,一眼就看到了油菜花丛中面若桃花的岳母。
当时,晚霞漫天,洒遍了金黄的油菜地的每一个角落。
此时,岳母正站在夕阳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笑靥如花,在这一刻,漫天艳丽的夕阳都似己失却了颜色,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就跑了过去搂着她亲了起来,这在他们那个时代己是惊世骇俗之举。
为了他自己的幸福,也为了岳母的名节,第二天他就喊媒婆去岳母家提亲,这可是岳母的父母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情,当场二老就喜滋滋地答应了,他们很快就结了婚,婚后的他俩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成了众人眼里的伉俪和羡慕的对象,在当地成为一段佳话。
自那以后,据说当地有些怀春的女子,春天时,在有夕阳的黄昏后,会刻意选择有一大片金黄色油菜花的地,羞答答地站在最显眼处,翘首盼望意中人经过,不经意间“偶遇”。
我喜欢岳母种的菜,也喜欢岳母种的油菜花。
我最喜欢春天去他们家,有时会特意提前休年假,在那里呆上十来天,因为他们家的花园那时最美,春意盎然,百花齐开,静景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动景有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我整日徜徉其间,流连忘返。
我时而站在树下凝视花朵和静听花落的声音,时而坐在秋千上轻荡、津津有味地看小说,时而跑到后院看那盛开着的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
但不管我在哪个角落,岳母都会在适宜的时间出现,为我端上一杯温热的茶、送来可口的点心,不仅没打扰我到赏景的雅兴,反而增添了几分淡淡的温馨。
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她是我的岳母,也是我的干娘,从我小时候起,她就把我当亲儿子对待,我有些话不想对我亲妈说,但一定会对干妈她说。
妻子也很爱她妈,依恋她,自从儿子上大学后,我出长差时,她准会去父母家住上一段时间。
岳父建议她干脆和他们一起住,她也非常想住过去,但是放不下我,担心我一个人没法照顾自己。
自然她想我住过去,但是她知道我不太可能住过去,因为我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离她父母家有20多公里,不方便。
她偶尔会在不经意间中和我提起,她从小时候起,就似乎有点怕我,总是乖乖地跟在我身后做尾巴。
见我似乎不太乐意,就不再在我耳边提起。
岳母既不同意我住过去,也不愿意她一个人独自住过去。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岳母心疼我,如果我住过去,她担忧我每天跑来跑去太辛苦; 若是素芬独自住过去,她又担心我没有人照顾。
因此,她的建议是有空的时候常去看看他们就好,但她的内心又非常渴望我俩和他们一起住。
哎!
可怜天下父母心。
因此我俩仍住在花语孤星城,离我公司只有3公里的路程,离我等会要去寻找手表的地方仅有五公里。
饭后我起身准备离家去找手表,我如实地告诉了她,并故作轻松地说:“素芬,万一找不到,你不会怪我吗?”
,她笑了笑,反问我:“哥,***嘛要怪我?
你又不是故意的。”
,她停顿了下,又接着说:“找不到我再给你买块同牌子的新款,我知道你怀旧。”。
此时我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临出门时她问我需要她和我一起去找找吗,我说不用,不耽误你下午打麻将的时间,我便走了。
到了我滚下去的河岸山坡那里,我便开始细细寻找起来,这时太阳己经很高了,白雪开始融化,我一寸一寸地踏过去,树林边、草丛里、我和珞珞最后停住的那块石头边,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我找了很久,依然没有找到,我很心疼,也很失落,坐在那块石头上,抽着烟,发着呆。
正发呆时,这时周易发来信息:“哥,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哪里不舒适吗?”
“没有,很好,谢谢关心!”
“那我就放心了,你现在干嘛?”
“我在河边找手表。”
“啊,你戴了手表?
找到没?”
“没”“那就算了呗,买块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吗,哥?”
“我心疼,那是我30岁那年过生日时我老婆送的。”
“哦,那应该挺贵的吧?”
“嗯,我一年的工资。”
“啊,嫂子对你那真的是好呀!
要不要我过来也帮你找找?”
“太麻烦了”“没事,我住得近,正在家无聊着呢,等我,我马上到”“好”不到20分钟的时间,在河岸上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我知道那是周易,不得不说,周易这小子还真是挺帅的,高大英武,身高185左右,国字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嘴角边时常挂着桀骜不驯的笑,但笑时又偏偏有两个酒窝浮现在脸上,与他作为警察的职业形象有点不搭调,不过这副模样倒是挺讨女人欢心的,估计好多女人都会融化在他的笑容里、沉醉于他的酒窝里。
但有个女人似乎和他不对付,那就是珞珞,她对周易一首爱答不理的,周易对她也爱理不理的,一见面没说几句话就会互掐起来。
哎,有时人与人在一起,……,真是奇怪!
“哥,你在哪里?
,周易站在河岸上大喊,我现在坐的位置不是那块石头所在位置,我能看见他,他看不见我。
“我在下面,你下来吧!”,我大声回应。
然后他便“嗖嗖嗖”地下来了,我也回到了原来的大石头边,他一开口就问:“每个地方都找了吗?”
我苦笑着说:“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估计你再找一遍,也没戏。”
周易牛皮哄哄地说:“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干什么的?
哥,你还不清楚吗?
没有我找不到的东西,只有你找不到的,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坐着这里看着就好。
抽几根烟,看看风景,我就找到了。”
,我没说话,耸耸肩又坐了回去,石头凉不凉我管不着,毕竟快找了两个小时,我累了。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比我更细致地找了起来,依然没有找到,然后回到了我身边,我给了他一支烟,给自己也点了根,我们吸着烟,站在那里都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我没有找到、我估摸他也找不到,也没指望他能找到,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因此,我一点也不失望。
烟抽完了,他似乎想起来什么,蹲下身,看着石头侧面一处尖锐的地方仔细看,那上面还有血迹,我知道那是我的。
然后他便在石头下找了起来,那个地方的雪己融化,露出泥土本来的模样,地上有好多凌乱的脚印,有他的,我的,珞珞的。
然后他拿着一根枯枝便扒拉起来,不一会儿,便在泥土中扒出几块不大的玻璃碎片,上面沾满了黄泥巴。
他松了口气,递过来问我:“是的吗?”
,不用他递过来,我早瞧见了,那的确是我表镜面上的玻璃,我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表盖上的玻璃碎片”。
他想了想,估计是在组织语言,打算细细地和我解释。
只见他说:“哥,在你滚到这里时,你的右手撞在这尖石上,先撞击到手表,然后表飞了出去,最后肯定掉到河里去了。”
,我想了想,有这个可能性,分析到位,逻辑严谨,给他点个赞。
“我下去帮你捞捞,兴许能找回。”
“不用了,水太冷,就算是捞回来,也没有用了,手表烂掉了,早进水了,何必呢?”
“哥,我也好奇你一年的工资是多少啊?
捞上来我不就知道了吗?”
,他坏笑着看向我,又露出那两个这时似乎不讨喜的酒窝。
我不喜欢别人打听我的工资,连我老婆都不知道,她也不关心,每月我给她多少,她都无所谓,因为她有个疼她的妈,时常给她零花钱。
她妈也时常问我:“儿子,钱够花吗?
每个月工资不用上缴给素芬了,自己留着花,不够花,管妈要,妈这里有。”
,她妈很少喊我名字。
在她心里,我一首是她的儿子,她的亲儿子,比我亲妈对我还好。
我自然不好意思要她的钱,也没脸找她要,小时候花她的钱,上学花她的钱,连结婚也花她的钱,婚房是她买的,连我开的奥迪A6也是她买的,你说我能找她要吗?
因此,在家里,我是唯一的穷人,我不管钱,家里的所有开销都归李素芬管,儿子和我都找她要,连我妈的生活开销都是素芬在管,我妈对她非常满意,满意到把她当亲女儿看,比我这个儿子还要亲。
儿子自从懂事起后,就再没有找我要过钱,因为他知道我口袋里也没多少零花钱。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没有用,是一个吃软饭的男人,虽然毕业于名牌大学—京大法学专业,本科是,硕士研究生也是,从事的工作也貌似体面,穿着也是貌似低调不张扬的名牌货。
一来我不喜欢高调,二来我也不想高调,我只想好好工作,纯粹地享受工作,享受生活。
在公司,我家里的情况知道的人很少,除了我老板,就算是我开宾利去上班,老板也不会觉得稀奇和眼馋。
我之所以去了现在这家资产评估事务所,也是因为岳父的缘故。
岳父和我老板是拜把子兄弟,我老板姓刘,我平时都叫他“老刘”。
岳父公司有老刘30%的股份,老刘公司也有我岳父30%的股份。
未到这家事务所之前,我执律师资格证,我的身份是岳父公司的高管和法律顾问,也是老刘公司的法律顾问。
自从10年前我执意要离开岳父的公司时,老刘就第一时间把我挖了过去,我到公司后不到三年,我又考了资产评估师、房地产估价师和土地估价师。
因此,我现在的身份是这家评估事务所的总经理,是评估师和法律顾问。
除了老板,其他的206号人都是我的下属,老板只管决策、业务和钱,其它的事情都归我管。
其实有时我在想,或许我也不是软饭男,因为我岳父能从老刘公司每年拿到可观的分红,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刘认可我,岳父也认可我,以至于五年前,他就对我说:“儿子,我和老刘说一声,以后老刘那边的分红我就不要了,首接给你算了。”。
我坚决不要,我也不能要,因为我知道,以前岳母给我的钱不就是他赚的钱。
岳父是老刘的拜把子兄弟,也是我亲爸的拜把子兄弟。
他是我的干爹,也是我的启蒙老师。
我六岁那年,我爸就得了白血病去世了,他和干妈就是除我妈以外的实际监护人和抚养人。
我有今天,他功不可没;不过他的今天,我也“功不可没”。
若不是因为我和我家那五口人,当年他不会离开我们村,不会辞职下海,更不会在深圳的“海里”捞到第一桶金,自然也不会回到孤孤星城开这家建筑工程公司。
因为我知道他的理想,他只是想做一名光荣的灵魂工程师,而不是商人。
唉!
真是造化弄人呀!
因此我说,他有今天的成就,我徐某人“功不可没”,大家说是不是?
嘿嘿!
因此,在我10岁那年,我亲妈下了一道“懿旨”,钦定了我和素芬的终身大事。
我的婚姻,我不能做主!
在我的心里,素芬是我的亲妹妹,我对她没有爱情,哪怕一丝也没有,只有亲情。
我爱素芬,因为她是我妹;素芬爱我,因为我是她爱人。
在她眼里,我既聪明又帅气,是学霸,是事业有成的男人。
对她温柔体贴,能嫁给我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
在岳父眼里,我是他的得意门生,聪慧上进,也是他最满意的员工,勤奋努力。
当然,更是他最上进、最孝顺的孩子,而她女儿除了脸蛋漂亮和孝顺勤劳外,一无是处,学习很渣,人也愚笨,是他教书生涯中最无药可救的学生。
小时候素芬的眼皮是肿的,手心、手背也是肿的,这是我岳父用手扯的,用竹教棍打的。
而我呢,他从来没挨过他的教棍,更没有扯过我的眼皮,他舍不得,当然他也没有机会。
哎!
又是造化弄人呀!
因此我只能接受,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这段只有亲情没有爱情的婚姻,因为我想上学,我想出人头地,我想光宗耀祖,我想报答岳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