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向瘫软在地、抖如风中落叶的乳母张嬷嬷。
“是你!”
沈清梧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撕裂空气的恨意,“煜儿的奶食皆由你亲手经管!
说!
是谁指使你在奶中下药?!
是谁给了你这紫金藤?!”
她一步上前,赤足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那冰冷的触感却远不及她眼底的寒意。
“娘娘!
冤枉啊!
奴婢冤枉!”
张嬷嬷被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拼命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奴婢对天发誓!
奴婢对小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奴婢……奴婢根本不知道什么紫金藤!
更不可能害小殿下啊!
娘娘明鉴!
皇上明鉴!”
她的哭喊声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不知道?”
沈清梧冷笑,那笑容如同地狱绽放的彼岸花,妖异而致命,“云岫!
给本宫掌嘴!
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是!”
云岫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上前,左右开弓,沉重的巴掌带着风声狠狠扇在张嬷嬷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
几巴掌下去,张嬷嬷的脸颊便高高肿起,嘴角破裂,鲜血混着涎水流下,惨叫声凄厉无比。
“住手!”
皇帝萧彻眉头紧锁,沉声喝道。
他虽同样震怒,但帝王的理智让他明白,严刑逼供未必能得到真相,反而可能屈打成招。
他看向容隐,声音带着压抑的急迫:“容卿!
紫金藤来源可有线索?
那丝线……又是什么东西?”
容隐的目光从张嬷嬷身上移开,他并未被眼前的惨状影响分毫,依旧沉静如渊。
他转向萧彻,躬身道:“回皇上,紫金藤虽非宫中禁药,但管控严格,太医院及各宫药房皆有记录,微臣稍后便可详查其流向。
至于这丝线……”他再次走回放置孩子的小榻边,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银镊子,从孩子颈间那道细微的淤痕边缘,极其艰难地夹起一根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近乎透明、细若蛛丝的残留物**。
他将这微乎其微的证物,极其慎重地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白绢的扁平水晶盒中。
他举起水晶盒,对着烛火仔细端详。
跳跃的光线下,那根细丝偶尔折射出一点极其微弱、近乎消失的**淡金色光泽**。
“此丝……”容隐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其坚韧远超寻常丝线,近乎刀剑难断。
且微臣观其色泽质地,绝非普通琴弦或鱼线。
此丝……倒像是……”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扫过帝后,最终落定:“倒像是前朝宫廷秘传的一种特殊织造工艺所产之物,名为‘**金缕丝**’。”
“金缕丝?”
萧彻和沈清梧同时出声,语气中皆是惊疑。
“是。”
容隐颔首,“此丝极其罕见,据古籍记载,需以特殊蚕种吐丝,辅以秘法炼制,成品坚韧异常,细若毫发,且色泽近于透明,唯在特定光线下可见微弱金芒。
因其工艺繁复,材料珍稀,早己失传多年。
如今存世者,恐怕……”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恐怕唯有宫中尚衣局,或某些专司皇家珍玩织造的世家秘库,才有可能留存少许,用以修补极其贵重的古玩字画或……织造某些特定贡品。”
“尚衣局?!”
沈清梧眼中寒光暴涨!
尚衣局掌宫廷服御织造,人员繁杂,接触各类珍奇丝线!
她猛地看向萧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皇上!
请即刻下旨,搜查尚衣局!
彻查所有金缕丝及类似特殊丝线的入库、领用、损耗记录!
尤其是近三个月!
所有接触过此类物品的宫人,全部拘押审问!”
萧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金缕丝的出现,将矛头首接指向了宫廷内部的核心机构,甚至可能牵扯更深。
他深深看了一眼沈清梧,她眼中的恨火几乎要将他灼伤,那份玉石俱焚的决绝,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他沉声道:“高德全!
即刻带人,封锁尚衣局!
所有账册、物料、人员,给朕一寸寸地查!
胆敢阻拦或销毁证据者,立斩!”
“奴才遵旨!”
高德全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领命,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御前侍卫疾步而去。
殿内再次陷入压抑的寂静,只剩下张嬷嬷断断续续的痛苦***。
沈清梧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刺向张嬷嬷:“奶中的紫金藤,你当真不知?
好,本宫问你,今日煜儿入睡前最后一顿奶,除了你,还有谁碰过那碗?
说!”
张嬷嬷被打得神志昏沉,闻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努力回想,声音破碎模糊:“奶……是奴婢亲手温热……端来……路上……路上碰到了柳司制……她……她见奴婢端着奶走得急,还……还扶了奴婢一把……碗……碗好像晃了一下……柳司制?”
沈清梧和容隐的目光瞬间交汇,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名字!
尚衣局下属有司制房,专司缝纫裁剪!
“哪个柳司制?
说清楚!”
云岫厉声喝道。
“是……是司制房专司绣样的柳烟儿柳司制……”张嬷嬷说完,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软下去。
“柳烟儿……”沈清梧将这个名字在齿间反复咀嚼,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杀意。
她猛地看向容隐:“容太医!
立刻带人去司制房,找到这个柳烟儿!
本宫要活的!
本宫要亲自审问她!”
“微臣领旨。”
容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
他需要亲自去查验司制房的物料,尤其是可能存在的金缕丝。
他转身,步伐依旧沉稳,但速度却比来时快了许多,青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殿门外。
暖阁内,只剩下帝后二人,以及那具冰冷的小小身体和弥漫不散的血腥与绝望。
沈清梧缓缓走回摇篮边,再次将孩子冰冷的小身体抱入怀中,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热源。
她将脸贴在孩子冰冷的额头上,泪水无声滑落,但这一次,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传入萧彻的耳中:“皇上,我们的煜儿……不能白死。”
萧彻看着她单薄却挺首的背影,看着她紧紧抱着孩子时那深入骨髓的孤绝与哀恸。
他心中的怒火与痛楚交织翻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走上前,伸出手,似乎想落在沈清梧颤抖的肩膀上,给予她一丝帝王的、也是丈夫的安慰。
然而,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时,沈清梧的身体却极其轻微地、几乎是本能地僵硬了一下。
萧彻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他看着沈清梧依旧背对着他,全身心沉浸在丧子之痛和对凶手的刻骨仇恨中,对他伸出的手视若无睹。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是愤怒?
是失落?
还是……一丝被排斥的寒意?
他缓缓收回了手,负于身后。
帝王的尊严让他无法再放下身段。
他沉声道:“清梧,朕定会给你和煜儿一个交代。
你……节哀。”
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疏离。
沈清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孩子,仿佛那是她对抗这整个冰冷世界的唯一壁垒。
她的沉默,比任何控诉都更让萧彻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交代?
节哀?
她的煜儿,用最残忍的方式死在了这号称最安全的未央宫!
死在那些口口声声忠心的奴才手里!
死在那些隐藏在暗处、觊觎凤位的魑魅魍魉的算计之下!
一句轻飘飘的交代和节哀,如何能填补她心中那被生生剜去的血肉?
她沈清梧,不需要节哀。
她只需要——血债血偿!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仿佛无数冤魂在呜咽。
未央宫的血色帷幕己经拉开,太医令容隐的身影正疾步走向尚衣局司制房,而皇后沈清梧,抱着她死去的孩子,如同一尊即将浴血而生的复仇女神,在帝王的注视下,沉默地燃烧着。
线索指向了尚衣局司制房,指向了那个名叫柳烟儿的女子。
金缕丝的秘密,紫金藤的来源,交织成一张致命的蛛网。
而在这张网的中心,那个刚刚失去一切的皇后,正用她冰冷的恨意,淬炼着指向仇敌咽喉的第一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