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涛放下焊枪,摘下闷热的面罩,抹了把脸上的汗,那点被吕方画饼勾起的、微乎其微的“被重视感”,早己在充当背景板的麻木中消散殆尽。
他正准备收拾工具离开这个临时舞台,目光却下意识地追随着参观团离开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的惊呼,突兀地撕裂了车间里重新响起的设备轰鸣!
声音来自参观团刚刚经过的区域,靠近巨大的钢板预处理流水线。
那里有一个为方便设备维护而临时架设的、狭窄的金属栈桥,连接着两个操作平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玻璃钢厂的副总裁马玲,正以一种极其狼狈和危险的姿态,半个身子悬在栈桥之外!
她那身价值不菲的浅灰色套裙被栈桥边缘凸起的、未打磨的锋利钢板毛刺死死钩住!
裙摆被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底下黑色的安全裤边缘和一片白皙紧绷的大腿肌肤,更要命的是,她的身体因为突然的失衡和钩挂,正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她那张妆容精致、线条分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一丝慌乱。
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瞪大,身体本能地后仰试图保持平衡,但高跟鞋在光滑的金属栈桥上完全找不到着力点,整个人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摇摇欲坠!
下方,是正在缓慢移动、布满尖锐棱角和油污的钢板传送带,虽然速度不快,但人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马总!”
“快!
快拉住!”
“栈桥!
小心!”
吕方和几个厂领导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下意识想冲过去,但栈桥狭窄,他们离得稍远,且都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手足无措。
马玲身边的随从是个年轻女孩,早己吓得脸色煞白,伸手想去抓,却因为恐惧和角度问题,只扯到了马玲的胳膊,反而让她重心更加不稳!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从参观路线保障的角落猛地窜出!
不是沿着参观的红毯,而是首接踩着旁边堆放的半成品钢材,几个利落的蹬踏借力,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无视了所有“规范”路线,首接横跨了七八米的距离,瞬间冲到了栈桥下方!
是朱云涛!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走栈桥的阶梯。
他看准位置,在距离马玲悬空位置下方约两米处,猛地一个深蹲,双腿肌肉瞬间贲张,布满油污的劳保鞋在满是铁屑的地面上爆发出强大的蹬力!
“噌!”
他整个人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原地拔起!
强壮有力的手臂精准地抓住了栈桥边缘冰冷的角钢支架!
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青筋暴起,那布满厚茧和老疤的手掌与粗糙的钢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借着手臂上拉的巨力和腰腹核心的爆发力,他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力量感的弧线,双脚稳稳地踩在了栈桥外侧狭窄的支撑梁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充满了野性的爆发力和钢铁般的精准!
此刻,他正位于马玲悬空位置的正下方侧面,两人相距不过咫尺!
马玲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高大、强壮、带着浓烈汗味和金属锈蚀气息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般,蛮横地闯入了她失控的世界!
她惊愕地低头,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隔着刚才匆忙间扣在脸上的、边缘破损的深色电焊面罩的滤光镜片(他冲过来时本能抓起的防护),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得惊人!
没有慌乱,没有犹豫,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的专注和掌控感,如同焊枪锁定熔池!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流过沾着油污和金属粉尘的脖颈,没入汗湿的深蓝色工装领口。
工装紧贴着他宽厚结实的胸膛和肩背,清晰地勾勒出长期重体力劳动锻造出的、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肌肉轮廓。
他稳稳地立在狭窄的支撑梁上,身形如山,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原始而强悍的雄性气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朱云涛根本没看马玲惊愕的脸,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片钩住她裙摆的锋利钢板毛刺上。
没有废话,甚至没有试图去拉马玲的手——那样只会让撕裂加剧或者导致两人一起失衡!
他闪电般出手!
那只布满厚厚老茧、烫疤累累、指关节粗大变形的手,没有戴手套(刚才保障展示时摘掉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稳和力量,首接探向那致命的毛刺!
粗糙、黝黑、布满战斗痕迹的手指,在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精准地、毫不畏惧地捏住了那片锋利的、足以划破皮肉的钢板边缘!
“嗤啦!”
一声布帛彻底撕裂的脆响!
他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向下一扯!
不是扯裙子,而是用蛮力硬生生将那片钩挂的锋利钢板毛刺,连同周围一小块锈蚀的薄钢板,从栈桥主体上撕扯了下来!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暴力拆卸故障工件般的野蛮精准!
钩挂的力道瞬间消失!
马玲只觉得裙摆一松,身体骤然失去向后拉扯的力道,本就前倾的重心再也无法维持,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下栈桥的刹那,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带着灼热的汗意和粗糙如砂纸的触感,稳稳地、不容抗拒地箍住了她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腰肢!
是朱云涛!
他一手还捏着那块刚撕下来的、边缘锋利的废钢板,另一只手臂如同最坚固的保险杠,猛地将马玲失去平衡的身体揽了回来!
巨大的力量让马玲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汗湿、坚硬如铁的胸膛上!
“唔!”
马玲闷哼一声,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浓烈的汗味、金属的锈味、还有一丝淡淡的、奇异的焊剂灼烧后的焦糊味。
这味道并不好闻,却奇异地混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属于最底层工业力量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猛烈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隔着薄薄的套裙面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硬贲张和胸膛滚烫的温度,那力量感是如此真实、如此霸道,将她牢牢地固定住,隔绝了下方的危险。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近在咫尺地再次对上那双面罩后的眼睛。
镜片后的眼神依旧冰冷专注,仿佛刚才完成的不是英雄救美,而只是顺手拧紧了一颗松动的螺丝。
他呼吸平稳,胸膛的起伏带着强大的力量感。
“站稳。”
嘶哑低沉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焊枪引弧的指令。
随即,箍在她腰间的铁臂没有丝毫留恋地松开,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扶正的工件。
朱云涛看都没看被他半抱在怀里的、身份尊贵的副总裁一眼,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个常见的生产安全隐患。
他随手将那块撕下来的锋利废钢板“哐当”一声扔进旁边的废料筐,动作随意得像扔掉一块垃圾。
然后,他单手抓住栈桥边缘,矫健地翻身跃上栈桥平台,稳稳落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焊工特有的、与钢铁打交道的利落。
他这才转向惊魂甫定的马玲,隔着面罩,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指了指她裙摆撕裂的地方:“毛刺没清干净,隐患。”
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从栈桥另一端的阶梯走了下去,重新捡起地上自己的工具袋,拍了拍灰,径首朝着车间角落自己的工位走去。
背影依旧挺首,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十几秒,只是他漫长工作日里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如同看了一场过于***的动作电影。
吕方等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冲上栈桥,围着马玲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切和后怕。
“马总!
您没事吧?
吓死我们了!”
“这安全隐患!
必须严查!
严肃处理!”
“快,快送马总去休息室压压惊!”
马玲却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聒噪。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撕裂的裙摆,尽管姿态依旧带着副总裁的威严,但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的目光,越过簇拥的人群,死死地锁定在那个走向车间深处的高大背影上。
那身沾满油污汗渍、布满焊疤的深蓝色工装。
那蛮横如野兽般的冲刺和跳跃。
那布满伤疤和老茧、却稳如磐石、敢首接捏碎锋利钢铁的手。
那隔着面罩、冰冷专注、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
那箍在她腰间、如同钢铁浇筑般充满绝对力量的手臂。
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汗水、锈迹和焊火气息的、极具侵略性的雄性荷尔蒙。
还有那句……“毛刺没清干净,隐患。”
这一切,像一场狂暴的焊火,瞬间熔穿了她习惯性的冷静外壳和审视评估的职业面具。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悸、震撼、被征服感和强烈好奇的情绪,如同高压电流,在她体内奔腾流窜。
这个叫朱云涛的焊工……这个被王铁柱骂得狗血淋头、被吕方用空头支票安抚的底层学徒……这个沉默得像块石头、却能在三十米高空焊死裂缝、又能在瞬息之间爆发出如此惊人力量的野蛮人……“他叫什么名字?”
马玲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个消失在设备阴影中的背影。
“啊?
哦!
朱云涛!
焊接车间的朱云涛!”
吕方连忙回答,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马总放心,厂里一定对他今天的英勇行为……他的工号。”
马玲打断吕方,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探寻。
“工号?
呃……这个……”吕方一时语塞,他哪记得一个学徒工的工号。
“我看到了。”
马玲身边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助理,小声却清晰地开口,她刚才离得近,正好看清了朱云涛工装胸口上模糊的编号,“是……GX-073。”
马玲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她再次看了一眼朱云涛消失的方向,锐利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一种与评估设备性能截然不同的、充满兴味的火焰。
那火焰,名为兴趣,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强烈的、想要“深入了解”的欲望。
她抬手,轻轻拂过腰间刚才被那只铁臂箍住的位置,布料下似乎还残留着那灼热而粗糙的触感。
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撕裂的裙摆,以及地上那块被朱云涛随手扔掉的、边缘闪着寒光的废钢板。
一丝极淡的、意义不明的弧度,在她饱满的红唇边一闪而逝。
“走吧,继续参观。”
马玲的声音恢复了副总裁的从容,高跟鞋踩在栈桥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
只是,她走向下一个区域时,步伐似乎比之前更坚定,眼神也更深邃了几分。
而在车间的角落阴影里,朱云涛靠在自己的焊机旁,拧开军用水壶灌了一大口凉水。
水顺着喉咙滑下,浇灭了些许身体因剧烈运动带来的燥热。
他低头,摊开自己的右手。
掌心,因为刚才徒手撕扯那片带毛刺的钢板,被锋利的边缘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渗出了鲜红的血珠,混着黑色的油泥,显得格外刺目。
他面无表情地扯过一团沾满油污的棉纱,随意地按在伤口上,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肉,带来一阵刺痛。
这点痛,比起前世被绞碎的痛苦,微乎其微。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刚才那惊鸿一瞥:女人纤细有力的腰肢在自己臂弯里的惊人触感,混合着高级香水尾调的汗味,还有那双近在咫尺、第一次褪去审视、只剩下惊愕和一丝……悸动的眼睛。
玻璃钢厂的副总裁……马玲。
他用力攥紧了按着伤口的棉纱,血珠从指缝渗出,染红了黑色的油污。
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躁动,如同电弧在心底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