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立在一株歪脖子槐树下,银链绕着指尖转了三圈,链端的月光石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姑娘倒是准时。”
郎一凡的声音从坟堆后飘来,带着点戏谑,“这地方选得好,连茶摊都省了。”
清月回头,见他肩上扛着个酒葫芦,手里还拎着只油纸包,不由蹙眉:“郎公子是来查案还是赴宴?”
“两不误。”
他抛过油纸包,“城南王记的桂花糕,填肚子总比啃坟头草强。”
油纸包在空中划过弧线时,突然被什么东西从中剖开,半块桂花糕“啪”地掉在坟头上。
清月银链疾出,缠住一道黑影。
月光下看清那是个穿黑衣的女子,蒙着黑纱,手里的短刀还滴着糕屑。
“黑风堂的?”
清月手腕翻转,银链勒得对方手腕生疼。
“啧,小娘子手劲不小。”
女子突然笑出声,声音像淬了蜜的毒,“郎少将军,这就是你勾搭上的新相好?
比上次那个尼姑婆有趣多了。”
郎一凡脸色微沉:“苏媚,别装神弄鬼。”
他掌心幽火腾起,照亮女子腰间的青铜铃铛,“你们教主把月魄藏在哪了?”
被称作苏媚的女子突然旋身,短刀擦着清月脖颈掠过,竟削下她一缕发丝。
“月魄?”
她用刀尖挑起发丝,放在鼻尖轻嗅,“郎公子怕是忘了,三年前你爹可是亲手把月魄交给我们教主的。”
清月心头剧震,银链骤然收紧:“你说什么?”
“说你那宝贝圣物,早成了郎家换兵权的筹码。”
苏媚手腕一翻,短刀划出诡异弧线,竟将银链斩开寸许,“小娘子,跟错人可是会掉脑袋的。”
郎一凡的幽火己窜起三尺高:“苏媚,家父忠烈,岂容你污蔑!”
断剑出鞘时带起破空之声,却在距苏媚半尺处被一股无形气墙挡住。
“急什么?”
苏媚身形如鬼魅般飘到一座新坟后,指尖在坟头拍了三下。
那坟冢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黑沉沉的入口,“有本事,就跟我去见见老朋友。”
清月按住欲追的郎一凡,月光石在她掌心发烫:“是‘阴兵借道’的阵法。”
她指向坟头那株开得诡异的白色曼陀罗,“花瓣朝里,是生人勿进的警示。”
郎一凡挑眉:“姑娘还懂这个?”
“月魂族的典籍里,记载过前朝术士的阵法。”
清月蹲下身,拨开坟前的乱草,露出块刻着符咒的石碑,“这不是普通乱葬岗,下面是座古墓。”
她指尖抚过碑上的纹路,突然轻呼,“是‘镇玄碑’,用来镇压阴物的。”
“李贺有诗云:‘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 郎一凡用剑鞘敲了敲石碑,“看来下面的东西,比黑风堂更麻烦。”
他掌心幽火突然朝裂缝窜去,在洞口燎起圈紫色火墙,“进不进?”
清月望着他映在火光中的侧脸,突然想起族长说的“凡火命”。
她解下鬓边银月钗,钗尖在腕间划开小口,鲜血滴在月光石上,银链顿时发出清越的鸣声:“月魂术能安神定魄,进去看看便知。”
两人刚钻进裂缝,身后就传来苏媚的娇笑:“郎公子,记得给你爹带句话——当年的债,该清了。”
话音落时,裂缝竟自行合拢,墓道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 hold 住。”
郎一凡的幽火及时亮起,照亮两侧斑驳的壁画。
画上是身着古装的男女,男子掌心有火,女子发间悬月,正合力推着一扇巨大的石门。
“这是……” 清月凑近细看,壁画角落刻着行小字,“‘双生合璧,两界归位’。”
她指尖刚触到字迹,壁画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纹路汇成溪流。
“小心!”
郎一凡拽住她后领往后退,那些液体落地的地方,竟冒出滋滋作响的白烟,“是尸油混了朱砂,碰不得。”
他用火光照向墓道深处,隐约见尽头立着尊石棺,“看来正主在那。”
走至石棺前,清月突然按住郎一凡的手:“棺上有符咒,是‘锁魂阵’。”
她指着棺盖西角的青铜兽首,“每个兽口都含着镇魂钉,一旦拔错,里面的东西会暴走。”
郎一凡突然笑出声:“姑娘可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剑尖挑起枚兽首口中的钉子,“我赌这棺里藏着黑风堂的秘密。”
钉子拔出的瞬间,石棺突然剧烈震动,棺盖“咔嚓”裂开道缝。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伴随着女子的啜泣声。
清月银链护在身前,却见从裂缝中飘出个白衣女子,长发遮面,身形缥缈。
“是怨魂。”
清月银链上的月光石骤然发亮,“她被锁在这里很久了。”
白衣女子缓缓抬眼,露出双空洞的眼窝:“三百年了……终于有人来了。”
她的声音穿透石棺,在墓道里回荡,“帮我把另外三枚钉子拔掉,我告诉你们月魄的下落。”
郎一凡刚要动手,被清月按住:“她在说谎。”
清月从袖中取出片柳叶,沾了点腕间的血,往白衣女子身上一弹,“‘画皮鬼’的幻术,瞒不过月魂族的血咒。”
柳叶触到白衣女子的瞬间,她的身形突然扭曲,白衣化作黑纱,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竟是苏媚!
“小***好眼力。”
她舔了舔唇角,“可惜晚了。”
石棺突然炸开,里面飞出数十只黑色蝙蝠,每只翅膀上都贴着黄色符咒。
郎一凡的幽火瞬间织成火网,蝙蝠撞上火焰便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纸灰飘落。
“是‘纸魇术’!”
清月银链横扫,将几只漏网的蝙蝠缠成一团,“黑风堂背后有术士撑腰。”
苏媚己退至墓道岔口,手里把玩着枚青铜铃铛:“郎公子,清月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她摇响铃铛,两侧的石壁突然渗出粘稠的黑雾,“对了,忘了说——这墓里的粽子,最喜欢啃活人了。”
黑雾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声响。
郎一凡将清月护在身后,幽火燃得如白昼:“看来今晚的宵夜,是红烧粽子。”
他瞥向清月,“姑娘怕不怕?”
清月银链蓄势待发,月光石在黑雾中愈发明亮:“《周易》有云:‘刚柔相济,万物化生。
’ 有郎公子的凡火,我怕什么?”
她突然笑了笑,月光落在她眉梢,竟有几分狡黠,“何况,我还没见过焚天诀烧粽子是什么模样。”
黑雾中,一具身着铠甲的僵尸己露出轮廓,眼窝中闪烁着红光。
郎一凡的断剑与清月的银链在火光中交击出清脆的响声,竟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意味。
墓道深处的壁画上,那对掌火悬月的男女,仿佛正随着他们的动作缓缓转动。
“你看壁画!”
清月突然低呼,只见画上男子的火焰与女子的月光正逐渐交融,在石壁中央汇成太极图案,“他们在……共鸣。”
郎一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掌心的幽火突然不受控制地窜向银链。
月光石接住火焰的刹那,整个墓道都亮起银紫色的光芒,僵尸在光芒中发出痛苦的嘶吼,竟化作点点飞灰。
“这是……” 郎一凡望着交缠的火与月,喃喃道。
清月收回银链,指尖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月魂术与焚天诀,或许本就该在一起。”
她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苏媚消失的岔口,“先追人吧,粽子没了,总得找正主讨账。”
郎一凡收起幽火,剑穗上的红玛瑙又与清月的发丝缠在一处。
他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幼时读过的《诗经》:“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这念头刚起,就被他笑着压了下去——毕竟,谁会对个随时可能用银钗戳自己喉咙的姑娘动心呢?
墓道岔口的风带着腐朽的气息,吹动两人交缠的发丝。
远处隐约传来苏媚的铃铛声,像在指引,又像在诱惑。
而他们都没注意,那幅壁画的角落,正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百年恩怨,始于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