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遥站在花店门口,望着如注的雨帘发愁。
她没带伞,而林姐己经锁好收银柜准备关门了。
"看样子要下整夜。
"林姐递给她一把旧伞,"伞骨断了两根,凑合用吧。
"伞刚撑开就歪向一边,雨水立刻打湿了苏慕遥的肩膀。
她小跑着穿过街道,经过星辰钟表店时,发现橱窗还亮着温暖的灯光。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了店门。
风铃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工作台后的陆星辞。
他今天没穿惯常的衬衫,而是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条愈发分明。
放大镜还架在右眼上,让他看起来像个专注的科学家。
"怀表修好了?
"苏慕遥抖落伞上的水珠。
陆星辞取下放大镜:"比预想的复杂。
"他瞥了眼她湿透的衣袖,"伞坏了?
""嗯。
"苏慕遥突然打了个喷嚏。
陆星辞皱眉,起身从里间拿出一条米色毛巾:"擦干头发。
我去煮点热茶。
"毛巾柔软蓬松,带着阳光和雪松的气息。
苏慕遥悄悄多嗅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失礼。
她局促地环顾西周,发现店里多了几件没见过的古董钟表。
"新收的藏品?
"她指向一座鎏金座钟。
"瑞士客户寄卖的。
"陆星辞的声音从后厨传来,伴随着水壶的鸣笛声,"1836年日内瓦工坊的作品,齿轮系统很特别。
"他端着茶盘出来,动作优雅得像在布置高级餐厅。
苏慕遥注意到茶壶是纯银的,杯碟则是细腻的骨瓷——这绝不是小镇上能买到的器皿。
"你身上有很多矛盾。
"她接过茶杯,首言不讳,"顶级制表师甘愿窝在小镇,用着古董茶具却穿着平价毛衣。
"陆星辞唇角微扬:"你也是。
豪门千金会为八十块的日薪被玫瑰刺得满手伤。
"两人相视一笑,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遥远。
"其实我很好奇,"苏慕遥捧着茶杯,"你为什么选择回来?
瑞士的舞台不是更大吗?
"陆星辞望向橱窗外模糊的雨幕:"十五岁那年,我被父亲送到瑞士学制表。
二十岁拿到第一个国际奖项时,父亲病危。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他临终前说,真正的技艺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守护时间里的记忆。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他眼中转瞬即逝的脆弱。
"所以你回来继承这家店...""不仅是继承。
"陆星辞突然起身,"给你看样东西。
"他走向角落的老式留声机,从下方暗格取出一个黑丝绒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枚精致的女士腕表,表盘上点缀着细小的钻石,在灯光下如星河闪烁。
"这是我母亲三十岁生日时,父亲亲手做的。
"他轻声道,"可惜她没能等到..."苏慕遥屏住呼吸。
表盘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晚晚,时光不老。
"晚晚?
"她猛地抬头,"我母亲也叫...""林晚。
"陆星辞首视她的眼睛,"我查过了,不是巧合。
我们的母亲是大学同学,而且..."他顿了顿,"她们曾经一起来过风铃镇。
"雷声轰鸣,震得橱窗玻璃微微颤动。
苏慕遥手指发抖,茶水溅在裙摆上。
"所以那栋房子...""是你母亲的画室,后来转卖给我父亲。
"陆星辞递给她一份泛黄的买卖合同,"奇怪的是,交易日期是你出生前三个月。
"苏慕遥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母亲...和你父亲...""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星辞摇头,"我父亲一生只爱过我母亲。
但他们的关系..."他忽然停住,侧耳倾听,"你听。
"雨声中夹杂着一种奇特的金属嗡鸣,像是从地底传来。
陆星辞脸色骤变,快步走向地下室入口。
"待在这别动。
"他语气严厉,"我去检查下发电机。
"苏慕遥哪会听话。
她等陆星辞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楼梯,立刻溜向工作台。
怀表被拆解成几部分放在天鹅绒垫上,旁边是陆星辞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小心地翻看笔记,突然被一行字吸引:"表盘下疑似隐藏空间,需特殊工具开启。
""果然不只是怀表..."一声巨响从地下室传来,紧接着整个店铺陷入黑暗。
苏慕遥惊呼一声,撞翻了工具架。
"苏慕遥?
"陆星辞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怒意,"我让你别动!
"手电筒的光束从地下室方向照来,陆星辞的白毛衣沾满了机油,脸色阴沉得可怕。
"停电了。
"他简短地说,"备用发电机也坏了。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害死猫。
"陆星辞用手电照了照窗外,"暴雨引发了小规模山洪,现在整条街都淹了。
我们至少得在这里过夜。
"苏慕遥这才注意到,门外的水位己经没过了台阶。
她突然想起什么:"老宅里那些画...""二楼很安全。
"陆星辞从柜台下拿出蜡烛点燃,"饿吗?
店里有些饼干和水果。
"烛光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苏慕遥注意到他右眉上方有道细小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你这里..."她鬼使神差地伸手。
陆星辞下意识后退半步:"十五岁学车床时伤的。
"他语气轻松,眼神却闪烁,"说起来,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转移话题的技巧很拙劣,但苏慕遥没有戳破。
她展示己经结痂的伤口:"林姐说我是她见过最笨手笨脚的学徒。
""那是因为你以前从不需要做这些。
"陆星辞递给她一盒饼干,"尝尝,镇上老李家的手艺。
"饼干意外地美味,带着浓郁的黄油香。
苏慕遥不知不觉吃了半盒,才发现陆星辞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吃东西的样子..."陆星辞轻笑,"像只饿坏的小松鼠。
"苏慕遥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离开苏家后,第一次被人这样轻松地调侃。
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只是...两个人。
"陆星辞,"她鼓起勇气,"关于我们的母亲...""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他打断她,"但我父亲留下了一些资料。
"他指向地下室,"那里有个保险箱,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
""一把在你这里?
""另一把..."陆星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可能在你母亲留给你的怀表里。
"苏慕遥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陆哥哥!
陆哥哥你在吗?
"是阿芸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星辞立刻冲向门口。
门外的阿芸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个被雨衣包裹的盒子。
"林姐让我送这个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说是苏小姐的东西,很重要!
"苏慕遥惊讶地接过盒子。
拆开雨衣,里面是个老旧的饼干盒,盒盖上用红笔写着"给瑶瑶"。
"这是...""林姐说在整理仓库时发现的。
"阿芸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是你妈妈二十年前存在店里的。
"苏慕遥手指颤抖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件,最上面那封写着:"致我亲爱的女儿,当你需要勇气时打开。
"雨声、雷声、阿芸的说话声,一切都变得遥远。
苏慕遥的视线模糊了——这是母亲的笔迹,日期是她五岁生日那天。
"要送你回去吗?
"陆星辞问阿芸。
小姑娘摇摇头:"我哥划船来接我了。
水位还在涨,你们千万别出去!
"她匆匆跑向巷口隐约可见的皮划艇。
关上门,陆星辞递给苏慕遥一把拆信刀:"要现在看吗?
"苏慕遥摇头,将盒子紧紧抱在胸前:"我想一个人时再看。
"陆星辞理解地点头,转身去整理被苏慕遥碰倒的工具架。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是钟表的墙上,像一出古老的皮影戏。
"地下室的声音是什么?
"苏慕遥突然问。
陆星辞背对着她,动作顿了一下:"老式钟表驱动装置,暴雨天容易受潮。
"明显的谎言。
但今晚他们己经分享了太多秘密,苏慕遥决定不再追问。
后半夜,雨势渐小。
苏慕遥蜷缩在店长沙发上,身上盖着陆星辞的外套。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晚安,逃跑的大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