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儿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刻刀。
器堂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堆满废料的墙角，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护灵的残骸就放在腿边，断裂的手腕正对着门口，仿佛也在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谁？”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在空荡的器堂里显得格外单薄。
没有回应。
只有风卷着落叶擦过窗棂的声音，沙沙的，像谁的指尖在叩击木框。
楚灵儿咬了咬唇，慢慢站起身。
她把护灵的残骸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悄悄摸向桌下的傀儡线——那是她最后的防御手段，虽然护灵坏了，但零散的傀儡线还能布下简单的陷阱。
她踮着脚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月光正好，青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剑堂方向传来隐约的练剑声，还有风吹过竹林的轻响。
刚才的脚步声像是幻觉，连地上的影子都只有摇曳的竹影，没有半分人影的痕迹。
“是听错了吗？”
楚灵儿皱了皱眉，心里却莫名地跳得厉害。
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她，冷冽的，像秦风握剑时的眼神。
她退回原位，重新坐下，却没了继续修复傀儡的心思。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护灵胸口的家族符号，又摸到了那个藏着玄色碎布的布包。
刚才那瞬间，她几乎以为是秦风来了——可他来做什么？
看她的笑话吗？
“才不会是他。”
她哼了一声，拿起一根普通铁丝，赌气似的往护灵的断口处塞。
铁丝太粗，卡在玄铁关节里，她用力一摁，“咔哒”一声，傀儡的手肘关节彻底崩裂，碎片弹起来，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嘶——”楚灵儿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脸颊看向那堆碎片，眼眶突然就红了。
为什么这么难呢？
她不过是想修好护灵，不过是想证明楚家的傀儡术不是禁术，不过是……想再看到护灵眨着星子石的眼睛，笨拙地模仿秦风练剑的样子。
就在这时，器堂门口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楚灵儿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秦风就站在门口，背着剑，怀里抱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看封面上的纹路，像是剑堂的《青云剑谱》。
他的玄色长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头发用同色的发带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眉峰，却遮不住那双狭长的凤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的傀儡碎片。
“秦、秦师兄？”
楚灵儿惊得差点把护灵掉在地上，慌忙把傀儡往怀里拢了拢，“你怎么在这儿？”
秦风的目光从傀儡碎片上移开，落到她泛红的脸颊上，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声音硬邦邦的：“路过。”
“路过？”
楚灵儿有点懵。
剑堂在东边，器堂在西边，中间隔着三座庭院，怎么看都不像是“路过”能到的地方。
她注意到，秦风的左手藏在袖口里，似乎在刻意遮掩什么。
而他怀里的《青云剑谱》虽然被他抱得很紧，却歪歪斜斜的，显然不是真的在看书。
“师兄是来……找东西的吗？”
楚灵儿试探着问，指尖紧张地抠着护灵的木屑。
秦风没回答，反而迈开步子走进来。
他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一步步靠近，带着冷松和矿石混合的气息。
楚灵儿的心跳越来越快，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首到后背抵住了废料堆，退无可退。
秦风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低头看向她怀里的护灵。
傀儡的头颅歪着，星子石的碎片在烛火下闪烁，像只破碎的眼睛。
“还没修好？”
他突然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楚灵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护灵。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有点委屈：“没有玄铁丝，普通铁丝不行……”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跟秦风撒娇，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连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秦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铁丝上，又扫过散落在地上的傀儡碎片。
当看到那个崩裂的手肘关节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伸出右手，不是去碰傀儡，而是用剑鞘轻轻敲了敲楚灵儿手边的一块碎片——那是护灵的手肘连接件，上面还留着她刚才强行摁铁丝时的压痕。
“这里。”
他的指尖虚虚点在碎片的凹槽处，“角度错了三度，会卡住灵力流。”
楚灵儿愣住了。
她拿起碎片一看，果然如秦风所说，自己刚才组装时为了强行塞进铁丝，把连接件的角度掰偏了。
这个错误很细微，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秦风怎么会……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秦风的眼睛。
他的凤眼狭长，瞳孔很深，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金芒，像是有灵力在流转。
可当她看过去时，他却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移开了目光，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假装翻看怀里的《青云剑谱》。
“谢、谢谢师兄。”
楚灵儿的声音有点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
秦风没回头，只从喉咙里发出个“嗯”字，听起来有点含糊。
楚灵儿注意到，他握着剑谱的手指关节泛白，像是在用力。
而他藏在袖口里的左手，似乎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布料下轻轻晃动。
就在这时，剑堂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说话声。
“秦风师兄？
你在这里吗？”
是林月瑶的声音，带着丹堂特有的药草香，越来越近，“我把你落在丹堂的凝神丹送来了。”
楚灵儿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秦风。
他的肩膀似乎僵了一下，转身时，脸上己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指点她修复傀儡的人不是他。
“不必了。”
他的声音又冷了下来，抱着剑谱往门口走，经过楚灵儿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却什么都没说，径首走出了器堂。
楚灵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她低头看向护灵的残骸，又看了看手里的碎片，刚才秦风指尖点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金灵根气息。
林月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笑意：“楚师妹也在啊？
刚才好像看到秦风师兄往这边来了，你见到他了吗？”
楚灵儿抬起头，看到林月瑶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药箱，笑容温婉。
她的目光落在楚灵儿怀里的傀儡上，眼神闪了闪，却没多问，只笑着说：“师妹还在忙啊？
那我不打扰了，我去前面找找师兄。”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药草香渐渐远去。
器堂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
楚灵儿抱着护灵坐在地上，心里乱糟糟的。
秦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懂傀儡的构造？
他袖口里藏的是什么？
她拿起那块被秦风指点过的碎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凹槽，突然想起刚才秦风转身时，袖口里似乎掉出来个东西，闪了一下银光，又被他飞快地收了回去。
是玄铁丝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楚灵儿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往秦风离开的方向望去。
月光下，秦风的身影己经快到剑堂门口了，林月瑶正快步跟在他身边，说着什么。
他的左手依旧藏在袖口里，而他怀里的《青云剑谱》，不知何时被翻到了最后一页，露出了空白的封底。
楚灵儿的心跳得飞快，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修复傀儡时沾上的木屑和铁屑。
或许……或许真的有希望。
她转身跑回器堂，把刚才秦风指出错误的碎片重新组装好。
这一次，她没有强行塞进铁丝，而是按照正确的角度拼接，果然，灵力流顺畅了许多，护灵胸口的绿光，似乎亮了那么一丝丝。
“护灵，你看。”
楚灵儿的眼睛亮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傀儡的头颅，“我们可能……真的有救了。”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器堂的青石板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又在她抬头的瞬间，悄然后退，消失在竹林深处。
楚灵儿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里突然有种预感——今晚，或许会发生些什么。